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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丨蕭索宮道

“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病。”————————桐葉封弟辯  尚書臺至關重要,牽涉各方,這是皇帝不能降罪的原因,但他總得要像個辦法立威立德,不然無法揭過這章:“尚書令士孫瑞擬詔。”

  士孫瑞一愣,他本在沉思皇帝的那份詔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被身邊的楊瓚拉了拉袖子,發覺皇帝和眾人的眼睛都看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趨到旁邊的桌案上拿起彤管,豎著耳朵準備聽皇帝的旨意。

  “公車司馬令,本應傳章奏于朕躬,今該官未有奉詔,擅移章奏于臺閣,雍塞朕聽。”聽到這里,士孫瑞哪里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這公車司馬令算是要倒霉了,他下筆如飛,簡潔明了的將皇帝的意思寫了出來:“正所謂,有為之君不用無能之官,朝廷正當進取,不該任蠹蟲自生。今罷之,望諸卿引以為戒。”

  將皇帝批奏權被奪走的罪責全攬在公車司馬令身上,不僅能立威,還能讓眾人安心,這是最好的結果了。眾人沒有異議,誰也不會把公車司馬令的前途放在心上,小人物有時候就是用來給領導背鍋的。皇帝前世深明此義,用起來十分順手。

  詔書寫完,皇帝略略掃視了一下,確認無誤后就讓人去宣旨了。

  罷官是立威,賞官就是立德。

  對于公車司馬令這個職位,皇帝看的很重。這個位置不僅享有六百石的俸祿,掌管收集、移交章奏和四方貢獻,更有掌管宮中司馬門的警衛和夜間巡邏的職責。

  皇帝為了防止底下的官員陽奉陰違,不聽詔令,得選個忠心的人去做這個位置,保證以后的章奏能第一時間交到他手上。

  “擬詔,北軍中候王斌辦事得力,又為朕母舅,故封都亭侯,食邑五百戶。其子王端,性情寬厚,仁敏愛學,可為公車司馬令。”

  王端無官無爵,起步便是六百石的公車司馬令,靠的不是什么性情寬厚,而是他那皇帝表兄的身世。眾人知道這一層關系,加上又有歷代皇帝加恩后族的先例,所以這詔書也毫無阻攔的寫成了。

  這一系列的變故著實出乎趙溫的預料,仔細想了想,趙溫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別看皇帝這次僅僅只是奪回了奏疏批奏大權,實際上是削弱了王允的權柄。

  這個口子一開,皇帝日后可以像個真正的成年天子那樣處理朝政、頒布詔令、賞罰大臣,王允即便是有個‘總朝政’的名頭,也毫無用處。

  面對這樣的局面,以王允的性格,豈會甘心退讓?皇帝越是如此,王允便越是覺得皇帝一旦掌握大權,就會變得肆意妄為,據此王允就要堅持抗衡,而皇帝面對王允強勢的行為,就會越發不滿,這就是兩人之間逐漸發展的不可調和的矛盾。

  興許有旁觀者看得清,但又有誰敢說出來呢?

  更何況,當局者未必迷。

  皇帝也沒有忘記蔡邕這檔子事,但他不打算一口氣解決,當然這個事是王允的逆鱗,想要妥善解決并非易事。皇帝只想借蔡邕這個案子好生運作一番,將自己處理朝政的權力給坐實,這樣無論他是否加冠成年,都不妨礙他親政。

  他從袖中抽出蔡貞姬書寫的奏疏,拿起給眾人示意。

  “左中郎將蔡邕因罪入獄,其女以為罪不足以論死,故而伏闕上書,誰知詔書屢入中臺,皆遭人有意遮掩,難以遞送御前。”皇帝不緊不慢的說道,眼睛盯著人群中的趙戩;“欺上瞞下,你們可知是什么罪過?”

  眾人再一次惶恐的跪下告罪,皇帝這回沒有讓他們起來,他說:“這件事我不再追究,日后若是再有發現,以欺君論處。”

  “謹諾,臣等奉詔。”聽到皇帝不追究這個事,趙戩在人群中不禁松了口氣。

  今日之事可以說是他應對失措,如果開始回答狡猾一些,不讓皇帝抓到話柄,皇帝哪能那么快就扯到臣子和君王職分上去?本來好好的正在對閹寺口誅筆伐,他卻耿直的被皇帝帶著走了。一會等皇帝離開,趙戩少不得要被王允責備一通,連帶著尚書臺的人都會對他心生怨氣。

  “至于蔡邕之事,此案事關緊要,廷尉不可輕下斷語。是故……”皇帝看了趙溫一眼,趙溫見狀,立即走到正中跪下聽命:“令侍中趙溫為使者,持節赴廷尉獄,將蔡邕暫時移交黃門北寺獄。朝會廷議之時,再論不遲。”

  在返程的路上,是由尚書令士孫瑞驂乘相送,皇帝閉著眼,安然的坐在車上。

  寬大的袍服罩著瘦弱的身軀,隨著車子行駛在不甚平整的石磚路上而顛簸晃動。兩道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問題,又像是被這搖來晃去的車子弄得心神不安,全然不見剛才在尚書臺力壓群臣,大權得握的喜悅。

  良久,待車子悠悠轉過一個直角彎道。皇帝突然開口說話了:“你知道為什么這未央宮道都如此顛簸,路面不平么?”

  “回國家,自光武皇帝以來,我朝歷代先帝雖屢次赴長安郊祭,對未央宮內諸宮殿大體修繕,然此地終究不是國都之處,不能徒耗錢糧,所以有些宮道和小殿未有整修也是應有之意。自國家遷都至此,這三年里雖然有過動工,但規模甚小,用度拮據,更無暇于道路了。”士孫瑞略一遲疑,但還是選擇了更為謹慎的答法。

  顯然,皇帝并不滿意,他把背靠在車壁上,在減輕了部分顛簸后表情未有輕松多少。卻見他話語中帶了幾分不滿,生硬的說道:“答非所問,我問的難道就只是宮道而已么?你既然知道我問你的是什么,為什么還要把我當個孩子來糊弄?”

  “臣惶恐!國家英明聰慧,臣哪里敢糊弄!”士孫瑞大驚失色,趕忙伏身拜倒。

  皇帝沒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嘴里哼著一首士孫瑞熟知的曲調,語義中對士孫瑞像是失望又像是期望:“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簪折節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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