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幸福的煩惱,就是去年楚垣夕創建巴人的時候,原本想的是巴人能做到百億級別就行了,差不多能奶得動小康就行,結果做到三四百億,一年產奶量七十億,而現在,有機會再努一把力,做到六百億的規模呢,這是當初想都沒想過的事情。究其原因,只能說短視頻太給力了,紅利之大超出當初最理想的預期,于是水漲船高,火越燒越旺罷了。
等楚垣夕把糾結的問題說清楚,以及UGC游戲的前景,袁敬差點氣糊涂了,心說你這純粹就是沒被資本市場暴打過啊!你咋知道你做UGC游戲平臺就一定能成功咧?很有可能咋進去好幾億最后死挺了,這才是大概率事件。
這不是袁敬看不起楚垣夕的能力,而是市場規律。想做各種平臺的人多了去了,著手的時候都有著自己的優勢,各種各樣的優勢,然后被市場反復教育。做平臺的好處誰都知道,吸引力巨大,但是成功的有幾個呢?就算走的是正確的道路,得填進去多少錢才能熬出頭呢?
甚至于他感到某些對楚垣夕來說危險的信號正在出現,并不是企業經營出了什么問題,而是創業過程太順利了,讓楚垣夕有點忘乎所以。以至于,所有的目標預期都按照120制定,然后還要往上走,這能行?
但是限于職業操守,“做生意適可而止見好就收”這種話他又不能說。每個創業者的風格都是不一樣的,有人見好就收剛好合適,有人不把能力用到極限反而會造成非受迫損失。因此還有像孫大圣那種投資人,會加倍激勵創業者提升自己的野心呢,所謂公司唯一的上限就是創始人的野心就是這么來的。
所以袁敬采用了個婉轉的說法:“要是這么糾結,你干脆就別賣了。我看你對資本市場也比較了解,干脆制定一個巴人集團的遠期上市計劃吧。兩點,第一點,留足時間用于對小康的扶持,第二點,把關聯交易的痕跡摘干凈,經營狀態和財報保持健康,別讓證監會審核資質的時候挑出毛病來。簡單吧?”
楚垣夕心說一點也不簡單,現在不比過去了,倒退十年我是特別有信心巴人IPO,借殼也不是不可以。現在監管層的精神風貌跟過去可是大大的不一樣,就巴人這一串利益輸送的痕跡想上市不被扒皮抽筋啊?發審委不問個五脊六獸是絕對不可能收工的,巴人很大可能是被發審委一套連招帶走,平白損失時間和費用。
而且不賣巴人游戲,我怕您那邊不給力,奶不起小康啊。所以楚垣夕從一開始的戰略就是小康運作上市而巴人不上市。
而今天,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袁敬居然不看好他,特別是在游戲領域!
要知道便利店什么的,說的天花亂墜的但是楚垣夕畢竟還沒做成,但是游戲可是已經拿出一個妥妥能賣三百億的公司了啊!
很簡單的道理,要是袁敬看好,那肯定是要給這個上市計劃加上第三條的,等到游戲UGC平臺成功了之后再上。所謂成功,怎么也得有個幾千萬用戶和MAU吧?那個時候上市的價值就算不是最大值,肯定也是個峰值。
“擦了個擦的不能被袁敬小瞧了啊!”
不過他不好明著拒絕袁敬,而且今天其實還有點小事要麻煩袁敬呢。
且不說朋友關系和工作關系怎么處理的問題,打一開始巴人融資的時候他就沒跟人家敞開了說過——咱不上市。
雖然說袁敬應該是已經什么都清楚了,但是表面文章不能說破,看破不說破,朋友有的做。某種程度上,“上市”這個目標是所有創業者默認的,因為這是投資者最重要的退出通道。募、投、管、退四大環節,退出是閉環的最后一門手藝,投資者通常不要求分紅,但是肯定要求退出。
是否上市,何時上市,做早期投資的人可能未必會問的那么直接,但是投資者沒有明碼標價的以“一定時間內上市”做為對賭條件,實際上是他們有風度的表現,是對創業者客氣。如果創業者不打算上市,按照最基本的道德和責任,在募資時應該事先溝通,創業者切切不能因為“投資人沒要求”這個理由而不考慮上市。
不過創業者的責任要承擔到什么地步也是很有學問的。有的創業者當初雄心百倍,簽下上市對賭,然后市場風云突變,管理層直接停止IPO和借殼,封死所有直接融資的渠道。于是創業者一下子對賭失敗要負無限連帶責任,連遺孀都背上幾個億的債務。看起來這么玄幻的事情卻是真實發生過的。
而且這家曾經呼風喚雨風光無限的創企干的也是文創行業呢,楚垣夕對巴人娛樂當初的描述就是“我們是文創行業”,聽在袁敬耳中非常不吉利!
除了退出的靈活性之外上市最大的影響就是市值,公開上市之前的“估值”和進入二級市場之后的“市值”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流程。
上市前走的是各種模型測算,二級市場是用現金交易出市值來,上市前楚垣夕可以很理性的做估值,上市之后二級市場腦子一熱不給翻個三四番都是克制的,而當熊市來了股價開始殺跌的時候,又會腰斬再腰斬,韭菜們一般都是這么被玩的。
而且管理層還必須刻意避免人為干預,除了增持減持之外的其它方式都非常不妥。真上了市,楚垣夕再想發微博都得事先掂量掂量,不然到時候上市公司的職業董秘得抬刀來上班。
好在巴人游戲已經晉級為吸金怪獸了,跟那些運營十年保持強勢品牌的老牌們等量齊觀,所以袁敬心里應該有點底。
因此楚垣夕講話也相對放得開,“如果你是糾結退出的靈活性,其實很簡單啊,現在巴人就你一個投資者,只要咱們談好了隨時隨地都可以私有化。或者我給你自由賣出的權力,你想賣給誰就賣給誰,只要放棄投票權就行了。不過你最好等這次分紅之后再考慮。”
其實這個投票權原本也只有百分之二點幾,因為巴人的股權集中,所以意義很小。楚垣夕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是因為,無論誰拿著這個投票權都可以惡心他,比如要求建立董事會之類的,人家提要求總可以吧?如同癩蛤蟆趴在腳面上,不咬人但是嚇唬人。袁敬不會惡心他,新入場的呢?所以早早斷掉這個禍根就完了。
袁敬半天沒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其實楚垣夕算過帳,以巴人集團整體600億的估值計算鄭德的投資,不考慮分紅收益,完成對賭之后的股權價值超過13億,投入1.5億,凈賺12個億。而且袁敬可能賣的更高,時間只有兩年,不可謂不賺,在這個經濟寒冬中能讓中等級別的私募友商們羨慕死。
然而這個結果大概并不符合袁敬當初的設想吧?典型的投資是多輪持續跟進,是對看好的企業不斷加注,到退出的時候吃一個腦滿腸肥。而巴人恰恰不是一個典型的創企,一輪游之后再也沒有投資者什么事了,甚至揮舞著鈔票清人,如果在清場上就是典型的渣男。
不過投資者和創業者談退出,雖然并不見得談完馬上就要退,但也跟兩口子聊離婚一樣,不意味著感情已經破裂了,但也不可能是“隨便聊聊”,總是會有些尷尬的。
楚垣夕首先打破尷尬:“上市退出什么的不著急,我現在吧,主要糾結的不是阿里認賬不認賬這四百億開價的問題,而是我希望把《無道昏君》留在巴人。”
“那你這個談判任務可是太艱巨了!”袁敬不由得汗顏,這真是什么好處都讓你占了!你當阿里是小白兔啊?
只聽楚垣夕說:“我可以降價,可以降價到三百五十億,我吃點虧。”
袁敬心說我可去你大爺的吧!“你這叫降價啊?你這哄抬物價好嗎?”
“不是啊,阿里已經接受了一個裸的《亂世出山》項目組和相關所有IP自媒體資源打包三百億。這個你還不知道吧?”
“啊?原來這樣啊?”袁敬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這個條件,換成我是巴人集團總裁的話,當時我就接受了。”
“這個條件,換成我是鄭德基金總裁的話,我也接受。”
“哈哈哈哈——”可能是感受到了楚垣夕的鄙視,袁敬極為罕見的大笑起來。
楚垣夕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的,“我是覺得就這么賣過去吧,缺點什么,差點意思。”
袁敬都快笑哭了,“你跟我說這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為了讓我找關系跟阿里那邊吹吹風是嗎?我就不懂你在拿捏什么呢?你直接跟阿里溝通不行嗎?”
楚垣夕把自己那點小心思和盤托出:“哥,真不行啊!你不知道現在我有信息優勢,你也不知道《無道昏君》多火。”
“你不是還沒上線呢么?”
“對,但是我們開了一個非正式測試,美術資源都沒配齊呢,口碑炸裂了,就這個測試服如果現在裸奔上線,最少也得1000萬DAU,我一點都不夸張。”
“真這么厲害?”
“正式上線只要服務器不掉鏈子保證比這個厲害。”楚垣夕說著就感覺這個非正式測試很有用,相當于進行了一輪非常強的壓力測試,而且瞬間提升了趙杰的警惕,他已經準備好面對疾風了,就不知道上線之后面對的是疾風還是急瘋。
“哎不對,按你的邏輯,這時候不是應該加錢么?”
楚垣夕解釋一番之后袁敬已經明白了他的邏輯,阿里的開價是基礎值,小游戲IP計劃是增值的部分。這個計劃無論從夯實巴人游戲的完整性和底蘊,還是向上坐實更高的溢價都是很有意義的。
原先楚垣夕的打算是讓這部分增值的價值和100億劃等號,至少看起來能夠劃等號,然后和阿里談。不然阿里開一個價格楚垣夕就接受豈不是很沒面子?詳細的商務條件也不好談。
那么現在的情況既然呈現出看起來要超100億的趨勢,加錢不就完了么?有什么可為難的呢?
“唉,首先加錢也加不到哪里去,這個出價和我的還價都已經很高了。其次是我把《無道昏君》打包賣給阿里,然后呢?我手里沒有合適的IP去做UGC游戲平臺了啊。這平臺我肯定不是把idea一塊打包給阿里然后鼓勵他們去做吧?我自己做得有合適的切入條件啊。”
這個理由讓袁敬十分困惑,理所當然的說:“不是,你再做一款大IP不就行了么?”
“哈哈哈哈,袁敬你是看我做IP做的太容易了有什么誤解吧?”楚垣夕忽然發現袁敬外行的有點離譜啊?“且不說聲叔還有沒有更牛逼的創意再做一個新IP了,即使有也不行,因為這套商業模式要賣給阿里。阿里能夠容忍巴人繼續做游戲就已經相當大度了,我的要求也就到這里。
阿里肯定不會允許巴人轉世重生同類型的產品,小游戲IP計劃簽署排斥性協議是必然的,最少排斥幾年吧。我們只能用培育《亂世出山》的方式去孵化,那太難了,粉絲也不是我養的奴隸,我叫干嘛就干嘛,巴人的粉絲全都用來灌IP?那不可能的,太原始。
再說玩內容并不是我們的強項。”
“等等,你是真謙虛嗎?”袁敬最后聽到楚垣夕說玩內容不是自己的強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跟頭部比啊,我們算是會玩的,但是沒有底蘊,底蘊你明白嗎?實際上后來集團化之后,巴人信息雖然一直在運營,但是成套路的建樹非常少,也就是機器人計劃還算有特色,還不適合當作大IP來打造。正經能進IP口徑的內容一直就是靠著創始人團隊,后來加上周敏溪和馬略,基本都被我榨干了。我就是,唉!”
說話間楚垣夕也在反思,為什么之前明明知道內容的重要性卻沒有擴大內容團隊,全靠薅聲叔的頭發過日子,現在不得不哀嘆內容底蘊不足。這不能說是錯誤,因為內容團隊擴大了也沒用,內容團隊只能解決內容生產問題,但內容生產只是整個內容運營中的基礎一環罷了,決定的是內容的上限,名為運營的環節決定的才是內容的下限。
拼運營,巴人在自媒體里算大只的,但是跟IP平臺們根本沒法比。閱文那種大平臺可以同時孵化一百個好IP,巴人只能把所有流量聚集到一處,優勢兵力孵化一個,這樣才具備和別人一百個IP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可能。
這就是欠缺的底蘊,巴人一年頂多運營兩個IP,還不能保證一定能成。
去年楚垣夕有很大把握做成是因為去年是抖音崛起的一年,流量大,吸粉容易,但是有力的競爭者少,抖音上在UGC層面還是野生玩家居多,競爭壓力極低,自己還開著金手指。今年各種專業的運營團隊和內容團隊全都扎進抖音了,反而是巴人信息在楚垣夕放手之后有點泯然眾人的意思。
這也是楚垣夕能力的真實體現,本來也不是什么內容大拿,靠金手指撈一波粉絲資本立刻進入擅長的運營領域才是打造第一款IP的唯一解。否則要是隨便能成,還廢那么大勁搞小游戲IP計劃干什么呢?
正是因為有這種清醒的認知,楚垣夕才知道這次出售巴人游戲的最佳時機就是《無道昏君》上線之前。
他長吁短嘆結束,一口氣說道:“所以我的信息優勢只能拖到《無道昏君》上線之前。我現在的計劃是把《無道昏君》留下,其它的賣掉,但是《無道昏君》上線大爆之后,我怕阿里提要求,點名必須包括《無道昏君》。那我就尷尬了,我現在視線范圍內就沒有其它合適的替代品,連思路都沒有,說不定等一年都未必有。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加速一下這個收購的過程。最好是11月初定下初步方案,再晚我怕版號就下來了,沒法繼續拖。”
袁敬心說合著您的尷尬全都是您自己一手造成的啊?您當初少吹兩句牛逼不就什么都好了?別人都是盼著版號趕緊下來好進場撈金,您可倒好,真乃神人也!
其實這正是之前楚垣夕為什么還把小游戲IP計劃當成噱頭跟阿里吹的原因。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聲叔箱子里還藏著這么好的貨,也沒想到趙杰團隊選擇致敬《瘟疫公司》的效果這么好,更沒想到自己靈光乍現從楊健綱那邊找到思路,決定把RPG的游戲UGC平臺作為新的突破口。
結果就是自己成了拖后腿的那個,趕上了!
“這件事……”袁敬問:“你的底線是什么?”
“三百億的出價不變,現有的三個小游戲打包進去,我都可以接受,當然加點錢更好,不過得把趙杰給我留下。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做這個平臺了。”
袁敬沉默半晌:“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