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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要么忙著活,要么忙著死

  常滿紅還是因為王金龍的事情找了她父親常斌,王金龍只被拘留了五天,就出來了。

  只是,按照上級有關領導的指示精神,局里這一段違規違紀的人員,要分批的接受晚報社的采訪,通過這種方式懺悔自己、表決心,求改變,以求讓大眾了解市里對整頓公安部門是下了決心的。

  別人不提,就王金龍予以停職反省,常滿紅說,這對于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每個人都知道,王金龍算是自作自受。

  只不過,社會是人的社會,人都是有感情的,理不允許,情卻難止。

  但是就公安局這次的整風,不會是那么簡單。

  常滿紅很會做飯,第一次到常滿紅家吃飯,她做的是四菜一湯,這對于平安而言已經是難能可貴的豐盛。

  從常滿紅洗菜到拿刀切菜再到煎炒烹炸鍋碗瓢盆的一溜下來,平安的心里就有些恍惚,腦子里的思維隨著常滿紅的手在跳躍、飛舞……

  常滿紅做飯這么的嫻熟自然,可見平時也就是這樣。

  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求學時代,家里做飯的事情從來都是父親平秋明在操辦,母親劉紅艷在家除了審視她自個的身段和擺弄對照調整她自己的口型戲詞之外,似乎連碗筷都沒洗過一次。而父母離開家的日子又占據了大部分光陰,因此平安就是一個人索居,經常的只是吃方面便充饑。

  單從做飯并不能就代表一個人的全部,但是做飯有時候也就是全部,以細微見精神,窺一斑知全豹,尤其是家庭生活中,不樂意操持家務的人,很難說會全心全意的愛著這個家。

  平安就知道,母親劉紅艷愛她自己就勝過愛那個家:唱戲表演是工作,但人生不能只是唱戲表演。

  陳煜也會做飯,她只會下面條,當然對于她這個千金大小姐而言已經難能可貴了,物質和金錢的豐富充盈讓陳煜會將精力更多的放置在別的上面,比如說,陳煜就很會做生意,這有目共睹,而常滿紅在單位就是靜靜的工作,按部就班。

  陳煜住宿的條件也比常滿紅好,兩人屋里都一樣的整潔、干凈,只是,陳煜的房間是有人專門打理的,常滿紅卻是自己動手。

  至于其他,陳煜做事,無論什么,很難說沒有目的性,包括去咖啡店喝咖啡,她似乎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也許可以歸結為她細心、每天的時間緊張、講究生活質量、似乎她說每句話都要經過大腦反復的斟酌;而常滿紅則就是那么的簡單,迄今為止,平安沒從常滿紅那里看到一丁點的偽裝與做作,也就是說,常滿紅,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隨心隨性。

  平安到了犯罪偵查大隊就接觸到了一個貪污案,嫌疑人范曉春(男)系省里一家發展公司的業務承包人,他與農業銀行本市分行一個營業所的會計王淑儀(女)勾結,王淑儀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該所大額存款報表提供給了范曉春,范曉春選擇了外省幾家公司冒充開出匯票,并且按照王淑儀提供的預留在銀行營業所的印鑒卡復印件復印了這些單位支票專用章和負責人的名章,偽造了匯票以及相關的委托書,讓王淑儀將偽造的匯票混入銀行營業所正常的程序中騙過驗印審查,這樣就開出了正式的匯票交給了范曉春。

  范曉春利用匯票在南方一家小公司又進行了轉賬,在香港套匯達到了六百余萬元,接著,范曉春由其在香港的代理人將六百余萬存入了香港的一家銀行賬戶,完成了整個的作案過程。

  案發后,范曉春和王淑儀潛逃到香港,又從香港到了臺灣,經過兩地警察的協作,范曉春被抓獲,而王淑儀不知所蹤,六百余萬元也被王淑儀帶走,無法追回。

  這件案子是平安到了下面參與的第一個比較有影響的案子,在對范曉春進行審訊的時候,范曉春辯稱自己不是貪污,頂多是詐騙。

  平安及大家伙都確定,范曉春是個高智商的犯罪嫌疑人,只是與他同案的那個沒有被抓獲的王淑儀比范曉春更聰明,因為所有涉案的金額此時全在王淑儀那里,而王淑儀這會卻不知所蹤,范曉春忙來忙去的只是在為王淑儀做嫁衣裳,圖勞而無功還將他自己給搭進去。至于范曉春辯稱他自己是詐騙而不是貪污,是在尋求減輕處罰。

  根據現行刑法的規定貪污犯是可以被判處死刑的,而詐騙則在量刑相對上輕一些。

  面對平安和偵查員的步步緊逼,范曉春心理崩潰,供述出了別的行賄受賄案情,以求立功減輕處罰。

  不過,他說出來的人和事讓辦案的人都感到詫異,其中有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的一個領導,還有本省的幾位官員,也有本市的一位領導。

  這位本市的領導在其他人耳中沒什么,平安卻有些怒氣。

  案情到了現在,有些東西已經不屬于公安系統管的了,程序上要移交到檢察院,只是在檢察院提請公訴的時候,并沒有提及那位市級領導。

  電視上,那個人依然的在指揮方遒,在勉勵談話,在考察建設,在深入群眾。

  這天天難得放晴,平安有心找李瑞峰,而后等李瑞峰下班和他去見王金龍,三人一起吃頓飯。

  李瑞峰所處的隊是火車站那一塊最繁華的地方,三角地區,車水馬龍,平安到了之后就看到李瑞峰以規范的手勢,整潔的著裝,一絲不茍的態度指揮交通。

  平安計算了一下,所處的地方每分鐘的車流量達到了一百多輛,行人和自行車橫穿馬路的至少有兩百多人。

  平安遙遙的看著李瑞峰,心說這家伙,怪不得有那么多女的給他寫求愛信,這認真做事的樣子,的確招人喜歡。

  一會兩人見面,平安將話題往那個寶馬女人身上拉,不過李瑞峰沒反應,平安心想李瑞峰也的確是不愿多事、只求平安,否則,那會那些材料交給了紀檢委,怎么過去了這么久,上面都沒給個說法呢?

  那位還在電視上侃侃而談,李瑞峰也只是求繼續站馬路指揮交通。

  有些情況明白卻難以細說,紀委是在同級黨委領導下的,就像要是自己不滿意常滿紅的老爹,假設給局里的紀委舉報常斌的話,作用和力度能有多大呢?

  平安揭過深沉的話題不說,只撿輕松的來,兩人到了如今還在停職的王金龍那里,王金龍整個屋子里都是方便面的空袋子和滿地的空酒瓶,簡直就無法下腳,而且屋里不知道什么味道,十分的濃郁。李瑞峰問一臉胡渣的王金龍:“你這是擺什么龍門陣?”接著又說了一句:“你這不是龍門陣,這是迷魂陣。”

  平安進去不由分說的將窗簾打開,再推開窗戶,讓午后的陽光進來讓屋里透氣,王金龍慢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腳提拉著拖鞋瞇著眼說:“太亮了,刺眼。”

  李瑞峰無語,抓起王金龍的外套扔過去讓他穿著,說走,出去吃飯,你整天就方便面,你嘴是方便了,你腸胃不方便了。

  王金龍彎著腰灰白著頭發,慢慢吞吞的像個小老頭:“忙什么呢。不急。”

  李瑞峰皺眉:“要么忙著活,要么忙著死。”

  三人吃著飯,平安說王金龍:“快了,頂多過了元旦,你的事情就會有結果。”

  李瑞峰也說王金龍:“你別老是這樣,人不能總活在過去,你得往前看,得為自己找個新的目標吧。”

  王金龍半天說了一句:“我覺得,一個人要是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就不再想去尋找依靠和目標,任何人都是負累。”

  平安一下語塞。道理誰都懂,只是做起來,真的挺難。

  李瑞峰質問:“什么話?總是要向前看的吧?”

  王金龍嘆了口氣說:“哪還有前?真的,兩位,我覺得一個人的認知和年齡沒多大關系,即便活到九十九,沒經歷那件事還是不明白。”

  李瑞峰問:“那你明白什么了?”

  “我什么都沒明白……我其實人笨,也懶得想,想多了腦仁疼。我就覺得,日子沒咱們想象中那么好,有時候吧,就覺得自己真的挺不下去了,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咬著牙還能再挺挺……”

  晚上,平安又悄悄的到了常滿紅那里,說起了王金龍的事情,常滿紅說這世上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強者,多不得好死。

  平安定定的看著常滿紅,常滿紅問:“怎么?干嘛那樣看著我?”

  “沒有,我就覺得我今天遇到了好幾個哲學家,而你是最漂亮也隱藏最深的那個。”

  “那也是隱藏在公安內部的哲學家。誰活著還沒個感悟啊?”

  常滿紅巧笑兮然,平安湊過去在她臉上親吻了一下,常滿紅等他吻了才嗔目:“親人家一臉的飯渣子。”

  “哪有?我瞧瞧。”平安說著又過去想占便宜,常滿紅起身笑著去洗碗了。

  “你爸爸最近忙嗎?媽媽呢?”一會等常滿紅出來平安忽然的問,常滿紅沒想太多,說:“最近市里一直在研究我爸入常委的事情,我媽,老那樣。”

  平安接口說:“我爸媽在家沒事。”

  常滿紅聽出了玄機,眼波流轉:“怎么?”

  “元旦,我想帶你去看看我出生、生活和曾經戰斗過的地方,衣錦還鄉故地重游嘛。”

  常滿紅聽了“哦”了一聲,說:“好。”

  這就答應了?

  她真的就是這樣的簡單。

  平安將準備好的那些誘勸說辭又都給重新的收拾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只是提前給家里聯絡說自己要帶女朋友回去,平秋明說好事,沒問題,劉紅艷卻說元旦有文藝匯演,沒時間,要不,等過了元旦再說?

  母親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帶女友回去見他們是什么意思。平安笑笑的給劉紅艷說:“媽,你說的也行,不過過了元旦,我帶回去的可能就不是現在說的這個女孩了,你也沒必要見了。”

  劉紅艷沒理解,問為什么,難道你同時還談了好幾個姑娘?

  “我和人家都說好了,她都愿意了,你倒是沒時間,你演出是全天演出還是有時間點的?不能抽空見一下啊。完了你去忙你的。”

  劉紅艷說那我再安排吧。

  平安無語。

  但是平安元旦也沒有帶常滿紅回去認門。

  李瑞峰出事了。

  李瑞峰當時在值崗,忽然馬路中間有些顫動,他急忙的指揮車輛行人停止,就在這時,路中間忽然坍塌,倏然的就一個幾米寬深不見底的大坑,李瑞峰從站立的地方消失了。

  這次事故共造成了兩人失蹤,三人受傷。

  按照新聞報道:事故發生后,市委、市政府領導高度重視,在外地參加重要會議的市委shu記接報后當即電話指示開展事故搶險和人員救治工作,市長第一時間趕赴現場,親自指揮傷員搜救、現場清理和事故處理等搶險工作。市公安、消防、安全生產管理、醫療衛生等部門迅速組織力量,及時開展救助受傷人員、封鎖事故現場、維護現場秩序等工作……

  新聞媒體對李瑞峰所在的隊進行了采訪,和李瑞峰朝夕相處的警察們幾句話就紅了眼眶,有幾個還泣不成聲。

  平安的心沉重的無以言表。

  在李瑞峰的追悼會上,同宿舍的人又聚集在了一起,大家回憶過往,不勝唏噓。

  因為有市里領導的參與,新聞機構在場的人也不少,記者們也采訪了不少的人,只是,在后來的報道中,卻幾乎沒有這些被采訪人員的話語,有鏡頭也是一下就略過,浮光掠影,重點也還是在領導講話上。

  遠處傳來了零星的爆竹聲,夜空那么的深邃,似乎看不到盡頭,平安靜靜的站著,常滿紅出來說你冷不冷。

  平安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抱在懷里。

  好大一會,常滿紅輕輕的問:“你在看什么呢?不是說不讓放鞭炮嗎?哪又在響了呢?”

  平安沒說話,將她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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