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順一直不能被提拔的原因不是在東凡鄉。
平安打聽出,趙長順是得罪了王經倫。
趙長順在二十幾年前被保送上了工農大學那會,曾和王經倫在一個公社任過職務。
王經倫比趙長順小,趙長順那會是王經倫的上級,兩人那時候就有了矛盾,只是沒想到后來王經倫步步高升,而趙長順則蹉跎坎坷,到如今已經沒有了翻牌的機會,因此這會趙長順只有在東凡窩著。
苗盛被爆出來的二胎超生孩子竟然是他老婆和苗剛強生的,這讓楊得志也沒有預料到,面對趙長順的質詢,楊得志打電話讓苗剛強來鄉里,將事情說清楚。
事情又起了變化,拐來拐去的,節奏和方向轉變快的有些超出平安當初的預期。
平安當機立斷,裝樣子去了廁所,而后擰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在屋里給苗蒲祿打了電話。
苗蒲祿已經等了很久,雷厲風行,苗剛強還沒到,他帶著幾個狀元村人就來了。
約莫苗蒲祿快到的時候平安就去了楊得志屋里。趙長順坐在那里不吭聲,楊得志皺著眉,苗書林解釋說苗剛強和苗盛老婆的事情還沒查清,等查清了再說,何況,苗盛的老婆在村里名聲一直不好,這會為了不讓鄉里人拆她的房子,胡言亂語也是有的。
正說著話,苗蒲祿帶人來了,他對楊得志說:“我們狀元村村民要求開村民會議,罷免苗剛強這個村主任。”
“事實理由如下:前兩個月,我們村上有個五保老人去世了,苗剛強在鄉里拆遷時將這個五保老人的戶頭報了上去,等于開了個空戶,結果,苗剛強一轉手將牌坊上面新的宅基地賣給了在村里做生意的一個老板,這個老板就是租村里報廢學校開賭場那個人。”
“苗剛強收黑錢,貪污腐化,拿著村里的錢在外放高利貸。”
“苗剛強在村里長期亂搞男女關系,其中之一就是和本村苗某人的老婆胡來,這個人的老婆還給苗剛強生了一個孩子。苗剛強嚴重的超生,違背了國家計劃生育政策。”
“苗剛強拿著村里的公款在外吃喝嫖賭,道德敗壞,實在是狀元村的恥辱。”
“另外還有許多要舉報的材料,請鄉里領導過目,審核。”
楊得志環視屋里一圈,將苗蒲祿手里按著眾多狀元村人指印的揭發材料接過,看了一眼,勃然作色,一拍桌子喊了一聲:“簡直無法無天!”
楊得志的視線掃過了苗書林。苗書林這時站在屋里的一邊,他看看沒人注意,悄悄的走了出去,平安眼角瞄著苗書林的背影,給苗蒲祿使了個眼色。
苗蒲祿錯身讓其他人站在前面,自己也溜到了外面,看著苗書林走的方向,拉了一下一個村民的衣襟,兩人一起跟了過去。
楊得志將材料看完,趙長順起身拿了過去,一目十行的一看,問:“苗江偉還沒回來?”
平安說:“沒有,還在治病。
趙長順:“你說怎么辦?你是狀元村的掛點干部,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有責任!”
平安點頭,回答趙長順說:“是,我有責任,我不逃避,不推卸。”
這時有一個村民忽然說:“怎么能是平副鄉長的責任!苗剛強和別人老婆睡覺,搞出來了崽子,這誰能管得了?管也不能管住人家的褲襠利索不利索吧?”
這人說的粗俗,楊得志皺了眉,平安問:“你們村工地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么事?那個劉工頭說給苗剛強塞了錢,所以沒人再鬧事了,還不干的好好的。”
平安皺眉:“給苗剛強塞錢?你說話要有證據。”
“沒證據,不過大家都知道,哪能有證據?苗剛強讓苗盛鼓動人去擋住人家的挖掘機,而后在中間充當好人,工頭沒法,給苗剛強塞錢,苗盛也分有錢,這才不鬧了,村里人誰不知道?不然,前幾天你不是也去過村里,那會鬧的那么厲害,怎么今天就沒事了?這不日毬怪了?誰給錢還當著眾人的面?要什么證據?”
楊得志的眉頭皺的更厲害。
這時,外面墻根那兒忽然傳來了吵鬧聲,聲音一會就轉移到了大院里,有個村民站在楊得志的屋門口,回頭一看,嘴里“乖乖”的叫了一聲,跑了出去。
平安說了一聲吵什么吵也跟了過去。
到了院里,只見一個村民一只手拉著苗書林的胳膊,另一只手卻握著一個鞋子,將鞋底對著苗書林的臉使勁的抽。
苗書林的臉上都是鞋底樣子,苗蒲祿在一邊勸,卻被這個正在打人的村民甩開了。
這個村民一邊用鞋底搧苗書林的臉一邊喊叫:“你也算是狀元村人!羞先人了你!”
“狀元村怎么能出你這個壞壞紅薯!”
“住手!”平安大聲喊著過去:“放開!這是做什么?有話不能好好說!”
“快放開!”
這人見平安來了,不樂意的將鞋放下,腳提拉著,平安分開兩人讓苗書林進屋,對著苗蒲祿瞪眼說:“你搞什么!就在一邊看著?”
苗蒲祿一臉委屈,手扶著眼鏡說:“我上廁所,看到他們倆打架,我拉不開嘛,還差點掉茅廁里。”
楊得志和趙長順這會也出來了,楊得志問怎么回事,苗蒲祿說:“我不知道啊,我上廁所,他拉著書林主任在廁所里糾纏,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苗書林壞良心!良心大大的壞!他在廁所里給苗剛強打電話說不讓苗剛強個鱉孫來鄉里,還說大家在舉報他!”
“我親耳聽見的!”
院子里這會已經站了很多人,楊得志的臉色鐵青,趙長順厲聲問苗書林:“你怎么回事!把你手機給我看看通話記錄!”
苗書林一聲不吭,狀元村的人都氣憤了,張嘴都在罵,有人說怪不得,原來苗書林也有份,和苗剛強沆瀣一氣。
“這事不給個說法不行!”一個村民叫著就往大院外走:“我回去叫人!”
楊得志愣了一下,平安急忙的跑著跟過去,喊:“你站住!你給我站住!有事找我!咱們好商量。我是你們村掛點干部,我來解決,你叫再多人來有什么用!站住……”
平安說著就追到了外面,狀元村的幾個人也跑了出去,楊得志看看苗書林,怒氣沖沖的說:“你干的好事!回你辦公室去!”
趙長順攔著說:“先別回去,就在這,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苗書林臉憋得通紅,趙長順說:“那好,我問你,你是不是給苗剛強打電話了?”
苗書林還是不吭聲,趙長順又問:“狀元村那個村民說的是不是真的?”
苗書林剛剛是準備去辦公室給苗剛強打電話的,但是辦公室有人,他想想就去了廁所,但是沒想到正和苗剛強說著,就被狀元村的人給抓住了。
這會大院里除了麻雀的撲棱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大院外,平安追著這個村民到了大路邊,看到沒什么人了,這人彎腰站住,兩人都長長的噓出一口氣。
平安掏出煙給這人抽,點著煙之后,平安冒了一口,這個村民說:“他媽!我們村真是被這幾個大老鼠給偷美了。”
“都想要錢,誰不想要錢!可在位置上為大家伙辦點實事能死?能有多難?”
“我們要求高嗎?不高!他媽的他們吃肉連湯都不想讓人喝一口!”
“我們村老是發展不起來,就是被這種人給禍害的!”
苗蒲祿這會帶人也追了過來,平安又給大家伙發煙,有人憤憤的說,這次要將苗剛強給開除了村籍!連球籍都給開除了!
平安一個人和狀元村十來個人在路邊的樣子被鄉上的人看到了,平安將這看在眼里,走開兩步,將自己脫離在了狀元村人之外,這樣形成了一個自然的包圍,成為了核心,他說:“大家聽我的,先回去,事情到了這一步,鄉里肯定會給個說法的。”
“不說別的,搬遷總是沒錯,工程不能停,至于誰的錯誤誰的責任,由鄉里進行調查后會有個結論的。”
平安說著面對對苗蒲祿:“你是村里會計,也是老干部了,苗剛強這事這樣,苗江偉又不在,你回去要將工作做好,將鄉里的政策和態度給大家傳達到。”
平安說著對眾人團團的抱拳作揖,苗蒲祿說:“平副鄉長是有責任心的,他是為了我們村真心實意的著想的。”
有人猛然說:“那叫平副鄉長當我們村的村長。”
平安愣了一下,看著苗蒲祿笑:“我看村長還是你們村自己選,我可不敢去,省得被你們村人說狀元村沒人了。”
“我看苗蒲祿就是個當村長的料子嘛,有文化有經驗,老干家了,老把式,我看行。”
平安看著苗蒲祿帶領人回村了,進了大院,楊得志的屋里就是趙長順和苗書林三個。
不等楊得志問,平安抱怨說狀元村這些人太費勁,不過暫時被說通了,不然今天自己這個駐村干部又要被上面批了:“真是難伺候!”
楊得志一顆心終于放了下去,看著苗書林說:“你寫份檢查,深刻一點。你要人怎么說你!”
苗書林低著頭出去了,平安看看時間,說:“我還是去一趟狀元村,我有點不放心。”
“你去,”楊得志說:“一定要做好工作,不能再出事了。”
“好。”
看看趙長順沒話說,平安答應著轉身走了出去。
平安在狀元村呆到了半夜才回來,大院里靜悄悄的,他走到樓體那里,有個人在不遠處“啊”了一聲。
“誰?”
平安一問,樹后面走出來一個人,還沒看清楚就聞到了一股幽香。
憑著氣味,平安就知道是彭佩然。
“你怎么還沒睡?”
“你怎么才回來?”
平安張嘴問,彭佩然同時也在問。
今夜沒有月亮,因為樹木的遮擋,烏漆墨黑的,天氣還有點熱,平安看到彭佩然穿著睡裙,朦朦朧朧中看著她挺拔渾圓的胸將睡裙那一塊撐的很高,平安想這個女人里面可能就沒穿胸罩。
——那內褲呢?不會也沒穿吧?
彭佩然問:“狀元村沒事吧?”
平安搖頭嘆氣:“總算沒事,就是說了很多話,嘴干。”
“我那有綠豆湯呢。”
“算了,喝點涼水來得快。”
“苗剛強下午來鄉里了,你走了后不久來的。”
“怎么?”
“兩位領導都發火了,要將苗剛強送派出所,苗剛強說了很多。”
“多少?你都知道哪些?”
平安本不想問的,這些事明天就知道了,但是彭佩然這會身上的香味太好聞了,而且她穿成這樣,誰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自己開車回來才故意的去上廁所,正好的就在這里碰到了自己。
媽的,要不是這個時間段老子不能出一點差錯,今晚就將你這個惹火的娘們給辦的扎扎實實的!
不過這不耽誤平安接近彭佩然,他朝著彭佩然走了兩步,低聲說:“你都聽說了什么?”
彭佩然并沒有退后,平安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她就是在等自己!
“苗書林,劉茂林都牽扯進去了。”彭佩然也壓低了聲音,這樣兩人的樣子有些像特務間諜在秘密的接頭。
“劉茂林?沒搞錯吧?”
彭佩然輕輕笑了:“暫時就這些。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狀元村幸好有你。”
彭佩然的話里有話,平安反應了過來,說:“那晚是你和我一起去的狀元村。”
彭佩然聽懂了,站了一會,見平安不說話,以為他在沉思,問:“你不喝綠豆湯?我用井水給冰了的。”
彭佩然這句話讓平安想起了別的,說:“不了,太累了。謝謝,喝了后半夜睡不穩。睡吧,不早了。”
彭佩然又站了幾秒,身體自然地蹭了一下平安,帶了一股香風走了。
平安是想起了自己家那臺冰箱,但是很久沒回去,里面儲藏的東西估計都壞完了。
王經倫再次來到了東凡鄉的時間是早上的十點多。
天氣不錯,王經倫到了沒有罵人,看起來心情也不錯,他在大院里略做停留,說先不急著開會,時間尚早,走,大家出去走走看看。
王經倫選擇的地點是狀元村,一路上聽取了楊得志的匯報,到了地方后看著忙忙碌碌井井有序的工地,王經倫說這個狀元村,這下挪了地方,該叫狀元新村了。
楊得志說這個好,新村,新氣象。
這時平安插嘴,說狀元村的搬遷是縣里的長遠規劃,非常具有戰略意義,除了一舉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還給了村民一個新的幸福生活,也讓狀元新村有望成為招商和工業開發的一個亮點,這在全市全省都可能叫響。
王經倫問:“這么說,平副鄉長有功?”
平安接話說:“功勞是兩位書ji的。不過有問題絕對不敢怪罪別人,那一定是我的。”
王經倫哈哈哈大笑:“看來你經歷了這么久,不光多嘴,還很會說話嘛。”
“我也是在不斷的學習當中,不過我說的都是實話,這幾十年來,狀元村一直災害不斷,就是在您的手里將困難給解決掉的。”
王經倫又是笑,過了一會,問:“狀元村的事情有了眉目了,香菇辦那邊也得有人管,你收拾收拾去吧。”
此時因為徹查苗剛強和苗江偉,牽扯到了鄉里的苗書林以及劉茂林,這兩人已經被停職。
平安聽了回答說:“能不能另派個人?狀元新村建設搬遷還有無數具體事項要處理協調,我留下來把這里的事情辦清楚。”
王經倫聽了問楊得志:“你怎么說?”
楊得志哪會聽不出王經倫的意思,否則干嘛在此時此地多此一問:“平副鄉長這一段干的不錯,至于今后怎么,請您決定,我是完全擁護的。”
“他走了讓誰管這一攤子?管得起來嗎?或者你楊書ji親自抓?狀元村的這些二愣子要是再鬧起來,難道我再來給你擦屁股?”
楊得志聽了王經倫的話笑著回答:“平副鄉長是走是留,我不能多嘴,說錯了讓您罵,我知道您即便是批評也是一種鼓勵。我自己代表自己表個態,您讓我干什么,我保證干好,絕對不能再讓、也不敢讓您來為我擦屁股。”
楊得志沒有明確表態,實際上態度很明白,王經倫心里有數,他站在貞節牌坊前,雙手叉腰,說:“你是老手了,農村工作和領導工作經驗都很豐富,平安他還年輕,這幾個方面都遠比不上你。但是狀元新村這件事恐怕還得平安,別人不行。為什么?他有股子二愣勁,比狀元村的二愣子還二愣子,咱們就以二愣子來治理二愣子。”
別人不知道,楊得志和平安心里有數,王經倫說的就是那會平安跑到王經倫辦公室和王經倫討價還價的事情。
“是,我就在東凡鄉當一個二愣子。”平安點頭答應。
香菇辦的事情,就此揭過不提。幾天后縣里下達文件,任命平安為東凡鄉黨委副shu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