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和彭佩然吃了飯,而后故意的在路上開的比較慢,到了東凡,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此時季節天長夜短,天剛擦黑,兩人到了鄉里,楊得志和趙長順幾個已經從策源村回來了,和鄉里的其他幾個負責人還有派出所的所長黃永正、策源村的村支書、主任在開會。
事情涉及了潘玉鐸本身,他這會情緒激動,還在破口大罵,要黃永正盡快的查出是誰干的,要給自己以及全村人一個說法。
“這他媽就是糟蹋人!”
“見過房子外面種植爬山虎,那是生態是文明。”
“聽說過綠色通道、綠色無污染無公害蔬菜、綠色家園、綠色學校,誰聽說過綠色墳墓!”
“狗日的!”
平安站在外面沒進去,將楊得志趙長順叫了出來,匯報了一下在市里的情況。楊得志聽尹力的妹妹尹玲態度是那樣,說:“這件事你跟到底。那個潘炳忠是怎么回事?”
平安說自己下午第一時間就和潘炳忠取得了聯系,潘炳忠對策源發生的事情一點不知情:“潘炳忠不像是撒謊,第一,他時間上來不及,他在外省,剛剛上班,根本走不脫,他的老婆和女兒更不可能那么做;第二,他不可能雇傭人去干,你想,那得花多少錢?不說買油漆,雇人的話,雇幾個?給誰多少錢那人才能答應在墓地里半夜干那個事?再說潘炳忠根本就沒錢。”
趙長順聽了說:“我也覺得不是潘炳忠,他沒那么傻,他還是策源人,即便這會在外打工,可房子地還在,他不回來了?”
楊得志皺眉:“我也這樣想,可這事真是太瘋狂了。媽的,這誰呀,真變態。”
平安心里一動,有心給黃永正使絆子:“得好好查查,非要查個明白不可,影響太壞了,實在是有違公序良俗,知道的會說是人做的,不知道的,還不胡亂的謠傳?那對我們東凡今后的招商引資以及發展都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壞影響。”
楊得志往地上唾了一口:“邪門!”
人的嘴巴就是肉廣播,策源村綠色墳墓這件事影響很大,散播很快,你傳我我傳他,沒幾天整個市的人幾乎都知道了東凡有個全綠色的墓地,有人以訛傳訛,說策源出了狐仙,還有人說策源村出了千年的樹精,樹精的根就在那片綠色的墓地那里,更有人說東凡和留縣的領導亂搞男女關系,所以連埋在地下的老祖宗都看不過去了,綠了那一塊,那叫顯靈,是警示。
策源村的人窩火,楊得志窩火,縣里領導更是窩火,責令公安局和東凡鄉盡快查明事實,一正視聽。
東凡鄉能怎么調查,那還得是靠公安,縣公安局的刑警隊來了幾個人,和東凡派出所的人一起晝伏夜出的十多天,在正經事上沒一點收獲,倒是將策源村幾個小偷小摸和賭博的給抓了。
這件事短期之內就成了一個無頭案,經過調查,潘炳忠和這事一點關系沒有,只能是給家家戶戶增添了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不過平安倒是出了一口氣:東凡派出所的所有民警從上到下這一段就沒有好日子過,被折騰的不輕。
這天平安剛剛從省大回到市里,想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去東凡,沒想到傅瑩花給他電話,問他這會在哪?
傅瑩花從來沒有親自給平安打過電話,平安聽了老老實實的回答自己從省里學習剛回到市里的家。
“我在千山賓館,你過來一下。”
傅瑩花的話很短,從語氣中也聽不出什么,平安想著找自己會是什么事。
千山賓館是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級賓館,平安到了之后,再次給傅瑩花打了電話。
傅瑩花說了她的房間號碼。
傅瑩花的房間是個套間,有會議室有休息間,不過里面似乎只有傅瑩花一個,反正平安進去沒見到別的人。
傅瑩花將平安帶到一個套間里,讓平安坐下,問:“尹力那件事的經過,你給我說一遍。”
平安還以為傅瑩花是要問自己策源村的事情,沒想到她問已經火化了的尹力。
平安將自己參與的整個經過敘述一下,當然略去了和彭佩然在一起游泳的那段。
傅瑩花一直靜靜的聽,等平安說完,拿出一個手機,翻了幾下,遞給了平安。
平安莫名其妙,接過之后,越看越是心驚膽戰。
傅瑩花給平安看的是一條短信,短息不知道是誰發的,不過內容涉及到了已經跳樓的尹力,說尹力的死另有內幕,作為一個副鄉長身價幾千萬,在市里有三套房子,生活長期腐化墮落,和多名有夫之婦保持不正當關系等等。
這條短信的內容十分的詳細,連尹力的老婆、孩子以及他的家庭成員、他生前所在單位在哪,他是在哪跳樓自殺的,都說的一清二楚。
平安一邊看短信,腦子里迅速的在想:尹力是傅瑩花到了留縣之后才在東凡當上副鄉長的,說尹力的升遷和傅瑩花有關是有可能的,但難道這是暗指尹力的死也和傅瑩花有關?
傅瑩花這會讓自己看這個短信,目的是什么?
短信看完,平安也想的差不多了,知道傅瑩花絕對不會是為了讓自己說尹力的不好才找自己來的。
“我和尹副鄉長雖然接觸的不多,但是他是個很有素質的干部,工作很負責,和他在一起的同事對他的評價也很高。”
“我見過尹副鄉長的家人,都是很實在的、很本分的、很普通的人。”
“這條短信里的內容,我認為和尹副鄉長的情況不相符。”
傅瑩花聽了說:“人死為大。本來檢驗一個干部用查明事實并公之于眾的方式是最好的,但尹力的情況特殊。”
“人已經不在了,這會讓紀委介入,對死者和他的家人不好。你去和尹力的家人聯系一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平安回答的很簡短,看傅瑩花沒打算在說什么,就起身告辭。
傅瑩花的皮膚很好,三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像是二十七八,而且她的嘴唇很有特點,上面的豎紋一道一道的,和安吉麗娜朱莉的嘴一模一樣。
走出了傅瑩花的房間后,平安恍然,自己怎么在想傅瑩花的長相?研究她的嘴唇干什么?
一時間,平安覺得有些無從下手。
領導將任務下派給了自己,她要的只是結果,過程是怎樣的她并不關心。
平安想傅瑩花之所以叫自己來,一個是自己在縣府辦呆過,還有自己和尹力曾經是同事,再一個,就是和尹力的家人接觸過——似乎就是這兩個原因,如果還有,那就是自己從縣府辦往東凡去,傅瑩花是說了話的。
那自己能算是傅瑩花的人嗎?
未必。
王經倫提攜自己當了副書ji,自己能算是王經倫的人?
未必。
這些先放下不提。傅瑩花交待的事情,從哪入手呢?
傅瑩花收到的短信,是誰發的?
那條短信,是定向的只發給了傅瑩花,還是某些特定的人?或者就是不特定的?
那自己怎么沒收到?
那收到的,還會有誰?
發短信的人,目的是什么?
這些問題不用考慮了,誰發的不用管,否則直接交給刑偵技術部門查就可以了。
關鍵是這條短信里面所說的內容,到底有沒有?
如果有,傅瑩花是希望公之于眾,還是不讓人知道?
如果沒有……
平安試圖讓自己以傅瑩花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可以說,傅瑩花是相當敏感的。
想了一會,平安也有了一個入手的途徑。
他給尹力的妹妹尹玲打了電話。
現在想想,那兩天和尹玲的接觸,是有著一些異樣的。
尹玲固然在她家里說話算數,不過親哥哥死了做妹妹的難免情緒要激動,這是正常的,可尹玲從始至終都很冷靜,一點都沒有代表家屬給東凡鄉提出過什么要求。
不提任何的要求,就是不正常。
尹玲還希望將尹力盡快的火葬,不大操大辦,這更是不正常。
尹力是有憂郁癥的,這個在單位雖然覺察的人不多,但是他所住小區的人大多數都知道。
這個病,也許是真的,也許,可以假裝。
不過,這個現在也沒有意義了。
尹玲接到電話,平安很直接的說了短信的事,他沒說傅瑩花,說的是自己收到了短信,意思是自己作為尹力曾經的同事,不希望尹副鄉長在去世之后,還被人污蔑,這對于家屬,尤其是孩子今后的成長,都不好。
尹玲一下就明白了,她說:“謝謝平副書ji。那條短信,我也收到了。我現在就回市里,到了,和你聯系?”
尹玲在夜里十點多給平安打了電話,說她已經回來,問方不方便見個面,平安心想她也很急,肯定也是想盡快的解決這個問題,于是說方便,自己就在市里。
兩人約了地點見了面,平安再次直截了當的說自己認為那條短信就是無聊之舉,所以自己已經給刪除了,并問尹玲收到短信的時間。
尹玲還保留著短信,她將手機掏了出來,翻了日期,給平安看,果然和傅瑩花那個收到短信的時間是一樣的。
“不管是誰發的短信,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尹副鄉長的聲譽不容侵犯。”平安先定了調子。
尹玲點頭,說:“我代表我哥,還有我的家人感謝你。”
“你設想一下,都有誰可能發這個短信……”平安說著否定了前面這句話:“不對,應該說,誰對你家的情況比較了解,其中對你家情況了解的那些個人,哪個最有可能發這條短信。”
尹玲果然聰明,平安雖然問的隱晦,她一下就明白了。
只有了解、關心尹玲尹力家情況的人,才有可能發這個短信,而且,平安的意思是尹玲的哥哥是不是有短信上說的那些事,包括在市里還有幾處房產,銀行有很多的存款,以及生活腐化與多名女性保持不正當關系等等。
這些話也只能給尹玲說,要是問尹力的老婆,那尹力的妻子不管信不信,首先情緒就會激動。
尹玲覺得平安能來,就是對自己家人持有善念,況且他真的只是代表了他自己?因此在這個時刻,需要自己的坦誠。
她想了一會,說:“存款可以在戶頭上查,其余的男女關系那些隨意別人怎么說。只有一條,就是這三套房子,這個屬實。”
“哦?”
“不過說我哥名下有三套房子,是不對的,應該是我尹家有三套房子,一套寫在我哥名下,一套以我父母的名義占有,還有就是我的一套。”
這個尹玲真是太聰明了。平安覺得自己要是有很多錢的話,估計不會全部以自己的名義存到銀行里,那樣有心人一查,就知道自己有多少錢。
至于和多名異性有關系,人都不在了,哪個女的這會會跑出來說她和一個已經去世的有夫之婦睡過覺?
這個幾率也很小。
那么,唯一剩下可供人以口舌的,就是房子了。
但是尹力、尹玲以及他們的父母名下恰恰就是三套房子,因此別人籠統的說尹力有三套房子,也不算是不對,這樣對尹家而言,就很有利。
平安和尹玲都安安靜靜的坐著,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思考。
一會,尹玲猛然說:“我可能知道了這短信所說內容的來源是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