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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瓷

  兵荒馬亂,大災大難的年代,最容易死人。

  大夏歷八十年,大夏最南方撫州不知何故,連續降雨三月而不停,菏澤湖泊,溪流大河全部灌滿,引發千年一遇的洪災,無數村莊城鎮被淹沒,億萬rénliú離失所,無家可歸。

  而此時正逢大夏重奪玉龍關的緊要關頭,無數兵力投放至無盡山,導致國內空虛,撫州災民遍野,徹底大亂!

  而此時與撫州接鄰的順州還是一片太平景象,絲毫沒有預感到危機的來臨。

  順州,景陽鎮。

  撫州和順州中間有一座小型山脈分隔,景陽鎮位于順州最西部,正好處于山脈腳下,由于往日承接兩州貿易,所以是方圓百里之內最繁華的鎮子之一。

  正值六月酷暑,大夏最南端極為悶熱,又常常受南海海風的影響,空氣之中水氣十足,兩者一疊加,稍微一動彈,就會渾身濕透,黏糊糊的極為不舒服,所以一旦旬休日,最受歡迎的非涼茶鋪莫屬,涼茶不貴,解渴之余還能胡天侃地,豈不快哉。

  此時鎮子內的一個涼茶鋪,坐滿了人,頭頂用南方特有巨型芭蕉葉搭積而成的頂棚,遮擋住了烈日的侵襲,留下了一大片陰影,陰影之內的茶桌之上,有著一老兩小的身影。

  老者身穿一件在大夏南方相當常見的儒衫,鬢發雪白,但是面色紅潤,盤發之上隨意地插著一支木簪,右手抬起茶壺,給面前那兩個小娃倒上涼茶,動作渾然天成,自有一番韻味。

  老者面前的小娃年歲都不大,其中一位面容粉雕玉琢,精致無比,雖然也是一身簡單的布衣,但是隱隱蘊含著的貴氣,讓人不敢直視,只是喝茶時的眉頭微微皺起,平靜如水的眼眸顯得有些少年老成。

  而邊上一位則身材魁梧,明明長著虎頭虎腦的臉,卻有著趕上一般成年人那般高大的身材,光頭锃亮,喝水的動作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吞咽著。

  這三人組,顯得普通,但又不普通。

  三人都沒說話,聽著周圍眾人的交談聲。

  “你們聽說了么,據說撫州大雨連三月,洪水漫天,死的人不計其數。”身旁一位中年茶客開口道。

  “可不是么,西邊撫州都好久沒來人了,我們這瓷器生意啊,越來越不好做的了。”

  另一茶客回應,聲音帶著憂愁,順州瓷器聞名大夏,所以景陽鎮大部分人的買賣多多少少都和瓷器搭邊,平日里銷路最好的地方就是撫州,現在撫州洪災,頓時形成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師公,撫州洪災,朝廷沒有派人賑災嗎?”粉雕玉琢的小娃放下手中的茶碗,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大夏最南端的南海一向和平,所以撫,順兩州本就駐軍稀少,又正逢無盡山玉龍關決戰,所以現在可以抽調的兵力十分有限,等玉龍關之戰結束了,朝廷才能全力去賑災,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停止撫州的降雨。”

  老者放下茶碗,醇厚的聲音響起。

  “司天監查明連續降雨的原因了嗎?”小娃又繼續問道。

  “查明是查明了,只是這兩州留守的司天監已經焦頭爛額,無力去處理,所以我們也是為了此事而來。”

  小娃點點頭,隨后不再言語,繼續喝茶。

  “近來鎮子內的瓷器店生意都不好,但是有一家卻絲毫不受影響,也是怪事。”可能水患的話題太過沉重,茶客們換了話題。

  “你是說鎮子東邊那個丑女店鋪隔壁那家?”一知曉此事的年輕人附和道。

  “是啊,你說那家鋪子的運氣也真好,有著一個傻子在隔壁,同一個窯子產出的瓷器,大家都賣八文,那傻子偏偏要賣一兩二,又是在街上的第一第二間,外地客一問,價格差異如此之大,紛紛就掏錢買了便宜的,連帶著后面的店鋪也不問了,那傻子也真是奇了,平日里幾乎分文未入,一賣就是一年,竟然還沒有關門大吉,偏偏又是個長相奇丑的女子,這身子倒是豐腴,可是這張臉可嚇壞了不少人,在咱們鎮子上也算是一樁奇談。”

  茶客們開始眾說風云,紛紛圍繞著這位奇丑無比的女子展開討論。

  老者聽后展開嘴角笑了笑,而粉雕玉琢的小娃直接開口道:“師公我想見見那位妙人,她很有趣。”

  老者笑著點頭,兩人結賬之后離去,虎頭虎腦的光頭小娃趕忙跟上。

  景陽鎮不大,從涼茶鋪頂著烈陽莫約一炷香光景,便到了鎮東所謂的瓷器街,還未走到借口,便聽見有人從中沖出,不斷呼喊道:“殺人了,殺人了,丑女殺人了。”

  周圍人聽到之后紛紛往瓷器街涌去,頓時將整個街道圍的水泄不通。

  老者帶著兩個小娃不緊不慢地往人群中走去,前方阻擋著的群眾感覺仿佛被一陣風吹過,不知不覺之中往兩邊分開一條道兒,隨后合攏,撓撓自己的頭,顯得有些疑惑,方才怎么自己不聽使喚地邁動了腳步。

  瓷器街口有些混亂,只見一個黑衣的豐腴少女跌坐在地,身子略微有些顫抖,右手緊緊地握著一把bǐshǒu,其上還在往下低著血,她的旁邊還跪著一個穿綠衣服的小姑娘,使勁的哭,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而不遠處,躺著一個衣衫破碎,面黃肌瘦的男子,胸口一個大洞淌著血,已經臉色發青,氣息已絕。

  黑衣少女的臉上布滿猙獰的疤痕,像是一條條攀爬的蜈蚣,猙獰可怕,但是神情逐漸恢復平靜,或許是方才打斗腿部受了傷,一直無法站起,原先用來蒙面的黑紗也落在了遠處,對著旁邊哭泣的小姑娘開口說道:“綠兒,別哭。”

  “可是小jie,我怕,我忍不住。”綠衣小姑娘著實害怕,哭的更加大聲,不斷顫抖抽泣。

  “快讓讓,快讓讓,守備軍校尉余大了人來了。”

  人群聽后趕忙讓開道路,一陣馬蹄聲傳來,由一位面容陰郁,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領頭,一共五騎,皆手持武器,在街口下馬,大步走向場內,領頭中年校尉看著面紗已經掉落于地,露出丑陋容顏的黑衣女子,微微一怔,隨后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緩緩開口道:

  “沒想到當年涉嫌通敵的順州太守之女,躲躲藏藏這么多年,還毀了自己的容貌,卻讓我在這無意間給遇到了,世間造化真是弄人,之前我只是一個想見你一面都難的小小校尉,如今卻撞到了我的手里,帶走!”

  身后幾名軍士剛要上前,跪在地上哭泣的綠衣少女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像是母雞護崽一般張開雙臂,攔在兩者之間,聲嘶力竭地叫喊道:“不,我不允許你傷害小jie,老爺是被人陷害的,小jie是無辜的。”

  “綠兒你退下。”身后傳來黑衣少女的聲音,雖然冰冷,但還是感覺撩人心魄。

  “不,小jie,我知道的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就算是死,我也要保護你。”

  綠衣小姑娘不為所動,看著前方的軍士,眼里帶著恨意,隨后繼續叫喊道:“這個流民擅自闖入我的鋪子之內,要對我不軌,所以小jie才會來救我,刺死了他,我們沒有罪,你憑什么要帶走我們!”

  周圍群眾一片嘩然,綠衣小姑娘正是第二間瓷器鋪的掌柜,而黑衣少女則是第一間的,現在這個情況讓他們都有些丈二摸不到頭腦。

  “我說你們有罪就有罪,還磨蹭著干什么,都給我帶走!”

  中年校尉神色已經不耐,發出一聲厲吼。

  四位軍士上前一把推開護在前方的綠衣小姑娘,并伸手向著坐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抓去。

  就在這是,一道稚嫩卻帶著老成的聲音響起,響徹在所有人的耳邊。

  “師公,我覺得她很有趣,我想要她。”

  “好。”小娃旁邊的老者點點頭,隨后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風不再流動,知了不再鳴叫,軍士抓向少女的手同樣停在原地,圍觀群眾全部靜止,而那位中年校尉此時的臉上只有驚恐,卻無法行動分毫。

  此時整個街道之上能夠行動的只有四個人,一個老者,兩個小娃,還有跌坐在地的黑衣少女。

  少女抬起疤痕密布的臉,看向上方,那是一雙如此平靜的眸子,沒有厭惡也沒有憐憫,只是微微皺著眉頭,顯得很認真,淡淡地開口道:

  “木頭會爛,利刃會銹,但是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只要你不打碎就不會壞,你知道是什么嗎?”

  黑衣少女猶豫了一會,輕輕開口道:

  “瓷。”

  “那你想成為瓷嗎?”稚嫩聲音再次響起。

  少女點頭。

  “那好,拿著這個,交給順州司天監,去神京,會有人醫好你的臉,一個瓷器怎么可以有疤痕呢。”

  粉雕玉琢的小娃取下腰間懸掛的玉佩,遞給少女,隨后轉身離開,玉佩之上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fènghuáng!

  隨后幾天,一則消息傳遍大夏。

  夫子于撫州南海之濱三劍斬孽龍,連綿三月大雨終止。

  那年趙御七歲,月牙兒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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