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懋賢和費懋中兩兄弟自臨江樓出來,同樣沒有回書院,而是徑直回了家,結果剛進家門就被父親費宏叫到書房。
此時的書房內正飄著茶香,費宏和費采兄弟隔著茶幾對席而坐,茶幾上還擺著一封拆開的信函。
“爹,叔父!”費懋賢和費懋中進了書房,問候過便站在一旁。
費宏聞到兩人身上散發的酒味,皺了皺眉道:“喝酒了?今天為何這么早下學?”
費懋賢道:“今天縣試放榜,徐晉摘了縣試案首,請同窗到臨江樓吃酒。”
費宏聞言神色稍松,捋著胡子露出了笑意,自從得知縣試第一場兩篇文章的題目,他便有預感徐晉會拿下案首,如今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費采笑道:“當日初見便料此子不凡,如今牛刀小試便摘下縣試案首,鋒芒畢露。當然,這也離不開大哥的教導!”
費宏呵呵一笑,亦彼有些自得,他是親眼看著徐晉的文章水平一步步提高的,而且縣試正場兩篇文章都被他押中了,自然更有成就感。
費懋中見到老爹高興,趁機問道:“爹,誰寄來的信?”
費宏收了笑容道:“孫巡撫遣人送來的,叫你們來就是因為此事,你們先看看信。”
費懋賢和費懋中相視一眼,前者連忙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箋,兩人湊在一起閱讀。
“太好了,孫巡撫終于起兵剿匪,大伯的血仇將得報矣!”費懋中欣喜地脫口而出,雙拳激動地緊握。
去年底,以吳三八為首的一伙賊人不斷地滋擾費家,掘開費氏一族的祖墳,后來還洗劫了鉛山縣城,并且綁架殺害了費如意的父親費典,逼得費家逃離鉛山縣,舉家搬到上饒縣避難,所以費家上下無不對這伙賊人恨之入骨。
這時,費家兩兄弟忽然齊皺起了眉頭,因為信中還提到皇上派出的欽差已經到達南京了,預計本月中下旬將到達上饒縣。
這名欽差是皇上專門派來調查費典被殺這件案的,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這名飲差偏偏是錢寧一黨,而奸臣錢寧與寧王有勾結,寧王之所以獲準恢復三衛,錢寧出力甚多。
所以可以預料,這名欽差就算來了怕也只是隨便走過場,肯定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調查,從其第一站選擇到南昌便可知,因為南昌正是寧王的封地所在。
費宏捋著胡子沉聲道:“預計欽差將在本月二十左右到達,三弟你負責準備接待的事宜,屆時民受,民獻你們倆亦要隨行出城迎接!”
盡管知道欽差來了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但畢竟是皇帝派來的,見官大三級,絲毫怠慢不得。費懋賢和費懋中也只好郁悶地點頭答應。
費府內宅,費家三位姑娘圍在一起玩五子棋,而這游戲自然是徐咬定同學“發明”的,平時有空偶爾跟小奴兒玩一下,而自從上次元霄節之后,謝小婉和費家三位姑娘熟稔了,偶爾會受邀到費家玩,于是這游戲便經小奴兒之手傳到了費家內宅,現在費家內宅的丫環婆子都會玩了。
陽春三月,天氣開始暖和,此時費家三位姑娘都換上了春衫,三名青春少女更顯得窈窕可人,費如意溫婉恬淡,宜嗔宜喜的俏臉,雙目如一泓春水,讓人見之忘俗。
這時,費小玉的貼身丫環觀棋擰著細腰,像扶風弱柳一般飄了進來,笑嘻嘻地道:“奴婢剛才聽二爺的小廝茗煙說,徐公子摘了縣試案首呢!”
費如意一對妙目抬起來微笑道:“那倒是要恭喜徐公子了!”
費小玉不以為然地道:“切,有什么好恭喜的,不就是縣試案首,二哥還是前年院試案首呢,我爹更加連中三元,幾時徐晉也連中三元,我再恭喜他!”
費吉祥咯咯笑道:“五妹,你以為誰都像二伯那么厲害,十三歲就中了秀才,再說,人家徐晉也不稀罕你的恭喜!”
費小玉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徐晉稀罕的是三姐的恭喜!”
“五妹,再胡說我可生氣了!”費如意嗔惱地敲了費小玉一下。
費小玉摸了摸額頭,笑嘻嘻地道:“三姐的手帕被誰拿走了?要是不稀罕干嘛拿你的手帕?”
費如意俏臉一紅,把桌上的棋子撥亂,氣道:“我不玩了,你們倆自己玩!”說完起身走回內間去。
費吉祥和費小玉兩人相視吐了吐舌頭,似乎玩笑有點過火了,三姐真的生氣啦。
費如意回到內間,行到梳妝臺前坐下生悶氣,忽見到銅鏡中自己滿是紅霞的俏臉,竟是美艷不可方物,不由呆了呆,忽又輕嘆了一口氣,過了年自己又大一歲了,今年十六!
“你們知不知道,今天發榜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趣事,有個書生不服縣試結果,還當眾大叫有黑幕,說徐公子之所以摘得案首是因為縣尊大人徇私情……”
丫環觀棋的聲音從外間傳進來,費如意連忙站起來行到屏峰后側耳細聽。
這時只聽費小玉興致勃勃地問道:“后來呢?”
觀棋笑道:“后來那書生擊了堂鼓,要求縣尊公開前十名的考生的試卷復核,縣尊答應了他的要求,嘻嘻,那書生看了徐公子的考卷認服了,被縣尊打了三十大棍屁股,縣試成績也取消了,還禁止兩年內參加縣試,真慘!”
費如意暗松了口氣,忽然臉上有些發燒,暗啐道:“費如意,你這么關心他的事干什么?”
話說費如意正是懷春少女的年紀,這個時候最容易被優秀的異性所吸引,更何況徐晉確實英俊,才華橫溢,再加上費如意這種養在深閨的女子,平時接觸的男性本來就少,更別說優秀的男性了,自然對徐晉產生些許好感,還有就是兩個不良妹妹,老是拿徐晉來調侃她,想不關注都不行。
久而久知,費如意的心態便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凡是與徐晉有關的消息都特別留意,譬如現在!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轉眼便到了三月中旬,天氣更加暖和了,府試的公告也在府衙外面張貼了出來,可以開始報名了。
徐晉抽了半天的時間去府衙的禮房報了名,過程跟縣試報名差不多,同樣需要五名考生互結保結。
于是徐晉便和蔡岳、李英俊、韓闖四人,再加一名信江書院的同窗一起互結報了名,拿到準考證,就等四月十五的府試了。
由于徐晉縣試摘了案首,府試是必過的,參加府試只是走過場罷了,所以心態放松了許多,備考也不用像縣試那般拼命了,每天都是準時下學。
這天下午,徐晉和費家兄弟一起放學回城,剛走到城門附近,便見一隊手持兵器的官兵巡行而過,城門也有士兵把把守盤問。
傳言江西巡撫孫遂調了兩衛人馬,共計一萬多人,正在鄰縣鉛山縣剿匪,為了防止賊匪流竄到上饒縣,官軍已經封鎖了信江,城防也加強了戒備,所以近日出入城都得接受盤查。
徐晉和費家兄弟都是一身讀書人裝扮,而且每天都出入城,所以守城的官兵都認得,打個招呼便放行了。
徐晉三人剛入了城門,便聽到身后傳來急速的馬蹄聲,連忙轉身一看,只見官道上十數騎怒馬正朝城門飛奔而來,馬蹄揚起的塵埃滾滾如云。
守門的官兵連忙把拒馬橫在路中間,抽出兵器嚴陣以待,城頭上的官兵更是張弓搭箭。
那支馬隊一直奔到進城直道上才放慢了速度,來到城門口處停下。
這支馬隊一共二十人,為首者是一名二十歲許的青年,一身華貴的衣報,外罩大紅披風,腰間掛著一柄長劍,身后的隨從清一色的短打裝扮,一個個孔武有力,帶有腰刀和弓箭,神情剽悍。
“活得不耐煩了,敢擋寧王世子的去路!”青年旁邊一名士衛厲聲大喝,馬鞭啪的一下抽在拒馬上。
守城的士兵均是神色一凜,寧王在江西境內權勢極重,可以說是一手遮天,簡直就是土皇帝,這些小兵如何敢得罪,聞言連盤查都不敢,連忙把拒馬抬走讓路。
那青年傲然縱馬入城,至于站在道路的徐晉等人,連頭都沒低過的他自然沒看到,帶著一眾士衛縱馬而過。
費懋賢和費懋中均是面色冷沉,此人他們自然認得,正是寧王的長子朱大哥,費家與寧王算是有姻親關系,所以雙方也曾見過面。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寧王一共有四個兒子,都還沒有起名字,平時就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地稱呼。
或許大家會覺得奇怪,堂堂一個藩王,兒子都成年了咋還沒起名字?
原因很簡單,因為藩王沒權自己給子女起名字。自從燕王朱棣起兵搶了侄子朱允文的皇位,為免別的藩王學他,朱棣不僅剝奪了各地藩王的兵權,還制訂了嚴苛的法令,限制藩王的自由。
其中便包括藩王的子女起名、婚嫁等等的事務,都必須先上報宗人府申請,然后由皇帝賜名賜婚。
寧王一直沒有給自己四個兒子申請名字,所以四個兒子到現都沒有名字,府里都是大哥二哥那般稱呼,實屬是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