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把小野百合派出去后,鹽運使施浩然一整天都寢食不安,到了晚上更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差不多天亮才朦朦朧朧地睡去。
正當施浩然鼾聲如雷之際,房間門卻被暴力地踹開了,發出轟隆的一聲巨響,施浩然馬上便被驚醒了,只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婢女失破了東西,當場就炸了,猛然坐起來掀開帳帷,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怒目便要喝罵。
只是施浩然的怒罵還沒出口,就被兩桿黑洞洞的槍口嚇得咕嚕地吞了回去,一股寒意從脊梁骨迅速蔓延至后腦勺,瞬間睡意全無。
此刻用燧發槍指著施浩然的正是兩名五百營悍卒,目光冰冷,殺氣騰騰。稍頃,又有兩名持槍的悍卒沖了進來,緊接著,只見兩名身穿官袍的男子沉著臉走入,赫然正是奉旨欽差徐晉和欽差副使夏言。
施浩然心里咯噔一下,強自鎮定道:“徐大人夏大人,你們這是要作甚?”
徐晉斷喝道:“兩淮鹽運使施浩然私通倭賊,貪贓枉法,疑似為白蓮余孽,拿下!”
施浩然腦袋嗡的一下,臉上瞬時沒了血色,肉山般的軀體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由于天氣熱了,這貨喜歡裹睡,所以眼下竟是不著寸縷,白花花的肥肉分外扎眼,幸好肚腩足夠大,倒是把胯間那事物給掩埋住了。
夏言一拂衣袖喝道:“成何體統,給他穿上衣服再押走。”
徐晉也懶得多看,轉身便行了出屋去。
此時整座鹽運司衙門的后衙已經雞飛狗跳,陸炳正帶著手下的錦衣衛兇神惡煞地抓捕施府的家眷和下人,一時間哭喊聲震天響。
無論是私通倭賊,還是白蓮余孽,這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所以施家的男丁都免不了一死,女眷最好的結果也是沒籍教坊司世代為娼妓。
罪不及家人?不好意思,封建社會沒有這么回事,一人造反,全族殺光光,統治者就靠著這種連坐的酷法來震懾膽敢造反的人,以此來維護自己的統治。
“陸百戶,約束好你的手下,凡奸淫者斬!”徐晉招手把陸炳叫過來吩咐了一句,便徑直離開后衙。
徐晉雖然殺伐果斷,經他手抄沒的犯官也不在少數了,但每回看到一家子不分婦孺老幼全部被抓捕處死的情景,依舊覺得不忍。
在徐晉看來,這種誅連式的律法相當沒人性,但封建社會所處的文明階段就是如此,他也沒辦法去改變什么,只能力所能及地給犯罪家屬留點尊嚴。
陸炳雖然對徐晉這種“婦人之仁”有點不以為然,但卻沒有膽子違背徐晉的命令,所以還是嚴厲地約束了手下的錦衣衛,手腳可以不干凈,但女人絕對不許碰。
府衙大堂,徐晉一身青色五品官袍端坐在案后,而欽差副使夏言則坐在下首的副案上陪審。
小野百合依舊穿著昨晚的黑衣勁裝,戴在手銬和腳鐐跪在堂下,那熟瓜般的臀部墊坐在自己的雙腿上,微塌著細腰,那體態勾勒出來的曲線分外誘人,四周拿著水火棍的衙役都忍不住偷瞄,就連正直的夏大人都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劍眉,他已經從謝二劍口中得,這名東贏倭女身具媚術,如今看來果真不假,這種女子留著顯然是個禍害。
“堂下何人?”徐晉板著臉喝問道。
“小女子小野百合,東瀛人。”小野百合抬起嫵媚的眼睛看著徐晉,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
徐晉一指狼狽地跪在另一側的鹽運使施浩然,問道:“可認得此人?”
小野百合點了點頭道:“自是認得的,此人乃兩淮鹽運使施浩然施大人,正是他指派小女子到大明寺后的地道中辦事的。”
小野百合只是細川家族培養出來的一名家妓而已,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留在異國他鄉,所以反抗的意志極為微弱,估計也是想要坦白從寬,而且害怕受刑,所以相當配合,徐晉問什么她便答什么,很快就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交待 譬如細川殊跟閩商商會首李光頭私下里有貿易往來;又譬如之前擄劫王翠翹是細川武殊派對人干的;再譬如施浩然讓細川武殊等人攻打東臺縣等等,反正事無巨細,全部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旁邊的施浩然此時已經渾身冷汗,臉色蒼白如紙,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本來大明寺事件的當天,施浩然回到府中就有心思把小野百合給殺掉滅口的,但實在舍不得這樣一個銷魂的美人兒,最后竟然鬼迷心竅地留在身邊繼續享用,甚至還派她去大明寺后的地洞毀滅證據,沒成想最后徹底把自己給坑了。
夏言把錄好的口供遞給了徐晉過目,徐晉看完無誤后便讓小野百合簽字畫押,然后無視此女楚楚可憐的乞憐眼神,命謝二劍親自將其押回大牢中關押。
小野百合見到押他的是謝二劍,登時俏臉都白了,那雙勾人的媚眼倒是不敢再四處亂瞧,垂頭喪氣地被押離了大堂。
徐晉抖了抖手中小野百合的供詞,淡道:“施浩然,對于小野百合的指證,你還有什么話可講?”
施浩然此刻已是萬念俱灰,伏首道:“犯官認罪。”
夏言不由面色一沉,喝問道:“既然認罪,那本官問你,大明寺主持慧靜是不是當年在浙江雙嶼橫行不法的巨盜徐惟學?”
施浩然此刻已經完全沒有負隅頑抗的心思,因為只是指使倭賊攻打東臺縣這一條已經足夠他抄家殺頭幾次了,頹然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巨盜徐惟學當年已經被判以凌遲處死,為何現在還活著,而且還成了大明寺的主持?”夏言厲聲追問道。
“當年犯官正是寧波府的知府,借職務之便把徐惟學從獄中救出,當年被處死的只是個替身而已。”
“豈有此理,果真如此!”夏言憤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忽然面色一沉道:“時任浙江巡撫喬宇喬大人可知道此事?”
施浩然搖了搖頭道:“喬大人并不知曉此事。”
站在堂下的陸炳眉毛一挑,喝斥道:“施浩然,你死到臨頭還敢隱瞞包庇,馬上從實招來,喬宇當時身為浙江巡撫,浙江的最高主官,這種事他怎么可能不知?”
“閉嘴,公堂之上幾時輪到你這小小的錦衣軍校插嘴!”夏言驀地站起來厲喝斥。
陸炳愕了一下,繼續面色脹得通紅,不過這小子顯然也明白自己逾越了規矩,所以冷哼一聲退到一邊,眼底憤恨一閃而過。
夏言顯然不把陸炳當一回事,訓斥完后重新問道:“施浩然,本官再問你一次,喬宇喬大人可知道此事?”
施浩然搖頭道:“此事確與喬宇無關。”
夏言暗松了口氣,他雖然不是楊黨,但在議禮方面還是傾向于楊廷和一派的,再加上喬宇的名聲風評也一向很好,所以并不希望這件事牽連到喬宇身上。
“徐大人,咱們不能僅憑犯官的一面之辭就認定喬宇與此案無關。”陸炳對著徐晉道。
徐晉點了點頭道:“陸百戶所言不無道理,施浩然,說當年你是如何把巨盜徐惟學從大牢中偷換出來的,都有哪些人參與?”
陸炳聞言一喜,只要這案查下去,即使最后查實確與喬宇無關,但他作為浙江當時的最高主官,不察之罪還是跑不掉的。
夏言聞言皺了皺眉,對著徐晉拱手道:“徐大人,此案事關重大,本官認為應該立即加急呈報于朝廷,同時通知南京刑部派人來陪審。”
徐晉與楊閣老勢成水火乃滿朝皆知的事,所以夏言顯然是擔心徐晉會借此大肆打擊異己,畢竟這事與白蓮教牽扯上了,但凡與這個反動邪教扯上的事件,哪次不是殺得人頭滾滾的?
徐晉卻是淡然道:“如此甚好,奏本便由夏大人起草吧,寫好了交給本官用印。”
夏言微愕,顯然沒料到徐晉會同意得這么爽快,而且還大度地讓自己來寫奏本,慚愧啊,看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