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龍文把何老板李老板等三名小商賈邀請上了二樓雅坐,并豪爽地點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款待,正當大家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時,本來冷清的大街卻突然人聲鼎沸起來,人叫馬嘶的好不熱鬧。a`
羅龍文連忙打開窗戶往街上看個究竟,何老板等人也好奇地湊了過來,但見街上正有一隊殺氣騰騰的官兵押著幾輛囚車經過,而囚車內關著不少犯人。街道兩邊的百姓指指點點,有人還往車內的犯人吐口水扔石塊。
“咦,那人不是王直的義子王嗎?他之前還在雙嶼港幫忙打理生意,鄙人見過他。”李掌柜脫口道。
果然,前面那輛囚車中坐著一名三十歲許的男子,盡管形容憔悴,不過文雅的外表還是透著一種書卷氣,此人正是王直的義子毛海峰。毛海峰曾在日本長期居住,精通倭語,而且懂得西洋語言,算得上是個允文允武的“海歸”,之前還滿懷雄心壯志,要跟直浙總督徐晉一較高下,只是現在卻成了徐晉的階下囚。
羅龍文居高臨下地看著囚車中的毛海峰,神色頗有點復雜,他跟王直、許棟均是徽州歙縣人,自然也認識王直的義子毛海峰了,而且曾經還打過交道。
此時,何老板搖頭道:“前天便別說官軍收復了定海縣,活捉了賊首毛海峰,誠然不假,如今官兵果真把人都押回來了,這位仁兄怕是要抄家滅族了吧。”
“還能咋的,俗語講得好,成王敗寇,造反不成就是這個下場。”李老板插嘴道。
“毛海峰被抓,王直估計也差不多了,死路一條嘍。”何老板拉長聲調道。
李老板撇了撇嘴:“嘿,那可不一定哦,王直人在茫茫大海之上,有船有槍有炮,官軍就未必奈何得了人家,大不了逃往倭國,官兵亦是鞭長莫及。依我看啊,李光頭那種人砍了就砍了,王直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黑吃黑,要不是夏言圍剿雙嶼港……”
“老李,你又來了!”何老板連忙使眼色提醒,李老板聳然一驚,這才醒起羅龍文跟總督徐晉交好,若是把自己這番話跟總督大人提起,哪自己這顆腦袋豈不是要涼涼?那位可是狠人吶,上個月初才在城外砍了兩千多顆人頭。
李老板一念及此,不由嚇出一身冷汗,訕訕地道:“隨口說說哈,王直起兵搶掠百姓,自稱徽王,這種人死不足惜,該殺!”
羅龍文若有所思地瞟了李老板一眼,又目送著街上的囚車遠去,最終消失在街角轉彎處,估計是押送去府衙大牢了。
沒錯,犯人確是被押到了府衙大牢,沉重的鐵門哐當地關上,毛海峰神色慘然地跌坐在潮濕發霉的草堆上。數日之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鎮海大將軍,出則親兵浩浩蕩蕩,入則妾婢環侍,如今卻成了枷鎖加身的死囚。之前還妄想過跟直浙總督徐晉一較高下,雄心勃勃似虎,轉眼間卻成了人家的階下囚,空對鐵窗沮喪如犬。
正當毛海峰對著大牢的四壁沮喪時,徐晉卻在總督衙門中接待了諸將,除了還在義烏練兵的俞大猷外,江西軍、紹興衛、昌國衛、狼兵、五百營諸將均到齊了,正是精兵強將,濟濟如云。
當著眾將的面,徐晉宣布三天后犒賞三軍,屆時將會把殺敵的賞銀,還有死傷士兵的撫恤發放下去。一眾將領皆是喜氣洋洋,特別是狼兵頭領岑藍,喜得笑成一朵花,她早就盤算過了,這次狼兵能拿到一萬五千多兩賞銀,加上死傷者的撫恤,起碼超過三萬兩,到時就可以給手下的兵添置御寒的衣物裝備,還能存下一大筆銀子帶回家鄉,真好!
岑藍從圍裙的大兜里摸出一塊蜜餞吃得喜滋滋的,又給旁邊的謝二劍遞了一塊,后者立即像小狗般張嘴叼了去。
徐晉在臺上看到兩人的小動作,不由暗汗,輕咳了一聲喝道:“安靜,下面本帥將要分派任務,都認真聽好了,若是出了紕漏,本帥將依軍法處治,絕不姑息。”說完目光凌厲的瞪了岑藍一眼,后者正準備從兜里掏食。
岑藍動作一僵,乖乖地把手縮了回來,暗吐了吐舌頭低聲撒嬌道:“劍哥,你妹夫兇人家啊!”
謝二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作入定狀,低聲道:“禁聲,你是沒見過妹夫連我也兇!”
“沒用的男人!”岑藍恨恨地踩了謝二劍的腳面一下,后者咧了咧嘴沒敢動。
這時,徐晉已經拿著指揮棒行到沙盤模型的前面,眾將很自然地圍了上去,謝二劍和岑藍連忙也圍了上來 這個沙盤模型是徐晉專門找工匠做的,按一定的比例大致構造出大明沿海的地形,并且標上了主要的城鎮名稱。
接下來,徐晉便點著沙盤開始分派任務了。首先江西軍、紹興衛、昌國衛的任務是掃清寧波府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盜團伙,并且準備水師圍剿金塘島。出海作戰不同于內陸,得做好詳盡的準備,而且江西軍不熟悉海戰,得操練一段時間。
其次,任命俞大猷為浙南參將,率軍掃蕩臺州府和溫州府等地沿海作亂的海盜和倭寇,必要時南下福建增援當地的衛所軍。因為如今福建沿海有三伙海盜鬧得很兇,分別是鄧文俊、林碧川和沈門。當地的官兵圍剿不力,讓這三伙海盜的勢力不斷發展壯大。不過,俞大猷此刻不在場,所以這條命令將以文書的形式送往義烏。
第三,任命岑藍為嘉杭參將,王林兒為蘇松參將,狼兵和五百營將聯合出擊,渡過杭州灣攻打嘉興府海縣鹽的徐海部殘余勢力,繼而揮師北上松江府,圍剿細川武殊和織信美子這兩伙倭寇。
徐晉分派好任務后大聲問道:“大家都清楚了沒,誰還有疑問?”
一眾將領均意氣風發地大聲道:“末將明白,定當奮勇殺敵,不負大帥所托!”
岑藍拱手道:“大帥,末將有個請求!”
徐晉點頭道:“岑參將請講!”
岑藍啪的敬了個軍禮道:“大帥,我們狼兵是客兵,對地形不熟,能不能把五百營的謝僉事調過來協助末將?”
此言一出,在場一眾將領均眼神曖昧地向謝二劍望去。徐晉笑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準,謝僉事,本帥任命你為游擊將軍,到狼兵協助岑參將。”
瞬時全場哄堂大笑,謝二劍臉色通紅,大聲道:“末將領命,不過,大帥是不是也給末將一個參將的名頭?”
眾將再次哄堂大笑,岑藍鼓起香腮惱道:“謝小子,官職比本姑娘低,你覺得丟價是不是?”
在此有必解釋一下,明朝的武官制度有點混亂哈,衛所軍武官從大到小分別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衛鎮撫、千戶、百戶、把總、小旗。
但邊鎮地區的邊兵,又或者一旦打起仗來卻又有另一套武官系統,分別有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將軍等等,所以游擊將軍職位居于參將之下。
謝二劍輕咳了一聲道:“是有點掉價……算了,游擊就游擊吧!”
岑藍小腰兒一叉,眼睛一瞪,謝二劍便很沒骨氣地妥協了,又引得眾將一陣哄堂大笑,歡樂無比。
三天后,徐大總督又在寧波府城外舉行了盛大的犒賞三軍活動,把賞銀和撫恤全部發放下去,并且親手為殺敵過十者頒發“勇猛”笠帽,一時間全軍士氣高漲爆棚。
嘉靖二年九月初八,全軍開撥,磨刀霍霍地殺向自己的軍事目標,一場全面的反擊戰拉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