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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3章 兩個道士

  胡世寧,字永清,號靜庵,浙江仁和人,為官清正,疾惡如仇,乃江西巡撫孫遂一般的人物,有“南都四君子”之稱。胡世寧曾任江西提學副使,由于揭發寧王朱宸濠的種種罪行,差點就被整死了,最終謫戍遼東。

  后來接替胡世寧的許逵同樣也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物,甚至當面指責寧王圖謀不軌,不過許逵就沒有胡世寧這般好運氣了,正好遇上寧王謀反,當場就被寧王殺害了。

  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許逵這位提學大宗師,徐晉當初參加院試考秀才,就是這位許逵擔任監考官,要不是當初胡世寧被寧王整了,換成許逵擔任江西提學副使,那徐晉現在估計得稱呼胡世寧一聲老師了。

  因為按照規矩,主考官與考生屬于師生關系,譬如主考鄉試的考官,會被高中的舉人尊稱為座師。

  胡世寧和許逵的性格差不多,但胡世寧的命卻比許逵好,寧王造反被剿滅后,胡世寧很快就平反了,重回朝堂為官,現在更是位列九卿,擔任刑部尚書一職。

  此時,只見胡世寧出班奏道:“啟奏皇上,逆賊郭勛,伙同英國公張倫、靈璧侯湯紹宗、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陸炳,串通韃子和白蓮反賊陰謀造反。

  臣奉皇命,會同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審理此案,現在案情已經全部查明,現按大明律法作出了以下判決,特奏請皇上予以執行,以鎮朝綱,明正法典!”

  胡世寧說完便將案卷高舉過頭逞上,司禮監太監畢云連忙上前接過卷案,小心翼翼地送到御座上。

  嘉靖此時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心情突然變得十分糟糕,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面無表情地翻開了案卷,上面有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加蓋的大印,意味著這是三法司會審的終審判決。

  文華殿內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嘉靖的身上。誰都知道,造反者夷三族,這是最常見的操作,但是陸炳乃皇上的發小,其母更是皇上的乳娘,皇上狠得下心來殺陸炳三族嗎?據說皇上前些天還派人給牢中的陸炳一家送去御寒的衣物呢。

  胡世寧辦案一絲不茍,這份案卷條理清晰,一目了然,包括郭勛陸炳等人是如何接頭、如何分工,如何發動都寫得清清楚楚,就連李福達之子李大義也有提及。另外,當初徐晉抓住張寅,張寅派人找郭勛幫忙,然后郭勛找陸炳和張璁幫忙這種事也有提及了。

  所以嘉靖越往下看,臉色便越難看,怒氣隱隱勃發,手背上的青筋也條條賁起!

  郭勛先是收受李福達的錢財替其謀軍職,接著又勾結外賊給廣寧門的守軍下藥,導致廣寧門失守,最后還慫勇其他三人一起造反,其罪百死莫贖,所以被判凌遲處死,夷三族!

  英國公張倫、靈璧侯湯紹宗和陸炳則被判腰斬棄市,夷三族!

  至于張璁和桂萼兩人雖然沒有直接參與謀反,但與郭勛關系密切,屢次幫助郭勛求情脫罪,所以亦被論罪處斬。

  正當群臣屏住呼吸,緊張地關注時,卻見嘉靖帝提起了御筆,緩緩地醮了醮墨水,然后在案卷上一揮而就,寫下“準奏”兩個大字,不過卻將關于張璁和桂萼兩人的判詞劃去了,淡道:“關于張璁和桂萼二人的量刑過重,發回重審,其余皆準奏,擇日執行!”

  殿內一眾大臣不禁面面相覷,本以為皇上會保陸炳一家,沒成想卻是保了張璁和桂萼,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殊不知嘉靖雖然極重感情,但也沒到是非不分的程度,陸炳如果是犯了其他事,貪贓殺人、作奸犯科他都可以原諒,但唯獨造反不行。

  造反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想要皇帝的命,想顛覆大明的江山啊!試問朱厚熜如何能原諒這種罪行?這是你是我活的根本問題,沒有原諒的余地!

  更何況陸炳等人發動前竟然還想屠了徐府,當晚太后和公主也差點遭到韃子的毒手,朱厚熜又如何會饒過陸炳?

  “皇上圣明!”一眾大臣跪倒齊聲高呼。

  嘉靖意興闌珊地站起來淡道:“退朝吧!”

  “恭送吾皇!”群臣再次高呼,待再抬頭時,發現皇上已經消失在殿后了,于是紛紛站起來,陸續退出了文華殿,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各司其職去了。

  慈寧宮,蔣太后正在接見兩名特殊的客人,是兩個道士,一個叫邵元節,另一個叫陶仲文。

  邵元節約莫五十許歲,面容清癯,發束道髻,頜下留有三縷長須,一身灰色的道袍,看上去倒是十分樸素。

  然而,這個邵元節卻是頗有些來頭,乃龍虎山上清宮達觀院的道人,道號正一,據說擅長祈雨求雪之術,十分之靈驗,所以被正德皇帝朱厚照欽封為致一真人,賜紫衣玉帶,統率京師朝天、顯靈、靈濟三宮,乃道教的領袖人物。

  再看另一個道士陶仲文,此人的實際年齡已有五十歲了,但看上去卻只有四十歲許,天亭飽滿,地閣方圓,面色紅潤,雙目神蘊十足,頜下的三縷長須烏黑油亮,賣相比邵元節高出不止幾倍,讓人一見便覺這是位得道高人。

  陶仲文的來頭沒有邵元節大,他是一名江湖方士,擅長符箓和煉丹之術,估計還懂點醫理,此人和邵元節乃道友,這次入宮見太后也是邵元節推薦的。

  此時殿內除了蔣太后,吳皇后竟然也在場,她依舊是一身皇后的莊重打扮,端坐在蔣太后的右側,雙手交疊著放在膝上,神色緊張中夾雜著一絲期待。

  蔣太后上下打量了一遍陶仲文,不由暗點了點頭,顯然對后者的賣相很滿意,微笑道:“哀家日前服用了秉一道長的丹藥,失眠多夢的毛病果真大好了,可見秉一道長確是個得道高人。”

  秉一即是陶仲文的道號。

  陶仲文聞言連忙謙虛道:“太后謬贊了,煉丹一道博大精深,貧道鉆研此道四十載,亦只得了些許皮毛而已。”

  四十載這嗜頭確實有點唬人,四周的太監宮女,包括十六歲的吳皇后在內,均露出了敬畏之色。

  蔣太后含笑道:“秉一道長過謙了,即便真是只得了些許皮毛,在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看來,道長亦是神仙般的人物。”

  陶仲文連道不敢,彼此客套了一會,蔣太后終于把目光望向了吳皇后,一語雙關地道:“皇后身子欠恙,今日特意把秉一道長請來給她把把脈。”

  有病不找太醫,卻找個道士把脈,委實是古怪,不過眼下在場的宮女太監都心知肚明,皇后的病是生不出孩子來。皇后跟皇上成親都三年多了,至今肚子都沒動靜,太后豈有不著急之理?

  原來,蔣太后這段時間經常失眠多夢,估計是那晚俺答和趙全殺入慈寧宮受了驚嚇,所以落下了后遺癥,找太醫診治吃藥都不見好轉,只好找到了京中名氣很大的致一真人邵元節求助。

  邵元節不擅長治病,于是便向道友陶仲文要了一種丹藥獻給蔣太后,蔣太后服食之后,當晚竟然睡得很香,于是今日便特意把陶仲文召入宮來相見,順便給皇后治一治“不孕不育”的毛病。

  邵元節顯然事先給陶仲文通過氣了,只見后者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眼吳皇后,微笑道:“貧道斗膽為皇后娘娘把一把脈。”

  吳皇后有點忐忑地伸出右手來,一名宮女立即把一塊手帕墊在皇后的手腕上,陶仲文隔著手帕給吳后后把了把脈,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吳皇后見狀更是惴惴不安了,正所謂母憑子貴,她雖貴為皇后,但并不受皇上待見,本來就缺乏安全感,偏偏這么多年都沒懷上,哪有不緊張擔憂之理?

  “道長,皇后的身子可有不妥?”蔣太后亦有點緊張地問。

  吳皇后雖然是選婚使選出來的,但最后拍板決定的卻是蔣太后,所以對自己親自選出這名兒媳,蔣太后還是挺滿意的,自然希望吳皇后早日誕下龍子,名正言順母儀天下,要不然她也不會巴巴把陶仲文找來。

  陶仲文沉吟了片刻,這才面色凝重地道:“皇后體內陰氣過盛,怕是坤寧宮中有不干凈的東西,貧道要親自前往一觀才有定論!”

  “啊!”吳皇后的俏臉刷的一下白了,蔣太后也是徒然色變,下意識地后移了一下身子,顯然是害怕沾到皇后身上不干凈的東西。

  “道長此話當真?”蔣太后吃吃地道,吳皇后更是差點嚇哭了,顫聲道:“道長救我!”

  陶仲文捋著胡子道:“太后與皇后娘娘莫慌,貧道觀皇后娘娘體內的陰氣十分溫和,倒不是兇厲之物,待貧道施法一番便可輕易化解。”

  蔣太聞言道:“事不宜遲,這便有勞道長移步坤寧宮!”

  雖然不是兇厲之物,但一想到宮中有不干凈的東西,蔣太后便心中發毛,還是盡早超度的好。

  “對了,道長倒是看看哀家這慈寧宮中有無不干凈的東西?”蔣太后忽然醒起那晚韃子殺入了慈寧宮,死了不人,說不得會留下不少冤魂惡鬼。

  陶仲文捋著長須,神色自若地道:“太后請放心,貧道進來之時已經用望氣之法觀察過慈寧宮,這里正氣浩然,想必太后自身有皇家龍氣護佑,即便有三兩污物也是不敢靠近!”

  蔣太后聞言不由松了口氣,只覺眼前這位秉一真人更加高深莫測了,連忙邀他前往坤寧宮作法。

  一眾宮女太監凜然跟隨前往,顯然對陶仲文的話深信不疑,大明立國一百五十多年,皇宮中死掉的人實在太多了,有幾個陰魂不散的,半點也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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