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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5章 泰山震

  滋啦……轟隆!

  慘白的電光剎那間劃破黑沉沉的夜空,一聲炸雷后,滂沱大雨漂泊而下,仿佛老天爺在垂淚,雄偉的京城很快便淹沒在這片無邊的夜雨中,大雨的喧囂何嘗不是一種沉寂!

  然而,這份沉寂卻被急速的馬蹄聲打破了,只見一騎快馬冒著滂沱大雨,穿破重重的黑夜,順著官道飛馳至朝陽門,又是一份八百里加急送達了。

  此時正值午夜,城門早已經關閉了,但八百里加急非同小可,負責守城的官兵不敢怠慢,查驗完身份后便立即開門放行了。

  很快,這份八百里加急便送到了內閣的班房,內閣是二十四時值班制的,而今晚正好是三輔賈詠值夜班。

  賈閣老神色凝重地接過濕淋淋的牛皮紙袋,驗明火漆無損,這才鄭重其事地打開,取出里面那份加急奏報。

  “唉,真是個多事之秋啊!”賈詠看完急報后不由長嘆一聲,憂心忡忡地望向窗外的漂泊大雨,雨水正順著房檐嘩啦啦地往下淌,形成大片迷霧重重的雨幕。

  這份急報是從山東送來的,泰山地震了,而且還震得不輕,要知道泰山可是歷朝皇帝封禪的地方,非比尋常。有句成語叫穩如泰山,如今連泰山都震動了,大明的天下還穩嗎?

  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縱觀華夏幾千年的歷史,泰山地區一旦發生地震,這天下必有大事發生,所以素來便有泰山安而天下安的說法。

  尤其是在封建社會,極為重視泰山的異動,在古人看來,泰山發生地震乃上天發怒的征兆,它將對人間降下懲罰,要么改朝換代,要么大災大疫,總之天下即將動蕩不安,因此會引發極大的社會恐慌。

  所以歷代帝王對泰山地震都是如臨大敵,不敢掉以輕心,譬如漢朝便有多位皇帝由于泰山地震而頒布“罪己詔”,并且大赦天下,減輕百姓的賦稅和徭役。

  明朝也曾發生過泰山地震,最近的一次泰山地震是在成化年間,那時明憲宗朱見深正準備廢掉太子朱佑樘,即后來的弘治帝,但這時泰山偏偏發生了強烈的地震,群臣立即趁機上書勸阻,說廢太子不吉,導致上天震怒,天下不穩。明憲宗害怕了,于是打消了廢太子的念頭,否則大明的歷史將改寫,再沒有所謂的“弘治中興”了。

  此刻,賈閣老拿著這份泰山地震的急報,只覺沉甸甸的,這次泰山地震莫非是應在徐子謙身上嗎?我大明痛失棟梁,這天下要不穩了?

  “來人,備傘!”賈詠拉了拉繩鈴,吩咐值班的仆役準備雨具,提上燈籠便往皇宮大門而去。

  現在這個鐘點宮門雖然落閘了,但泰山地震之事非同小可,賈閣老還是決定立即報入宮中。

  此時的乾清宮養心殿中還亮著燈火,嘉靖帝朱厚熜竟然還沒睡,他靜靜地坐在御座,出神地看著殿外大雨,臉色微微發白,雙目黯淡無光,搖曳的宮燈仿佛給這個青年皇帝的身上披上了一層秋霜。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嘉靖低頭悄聲地吟誦著,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已經淚流滿面,自言自語般道:“徐卿,你說過站在樓上看大街,只能看到地上的垃圾,站在高山上往下看,看到的卻是壯闊的河山。站得高看得遠,朕現在看得很遠,七大洲四大洋,可是誰來陪朕征服這片廣闊的世界,你失信了,別說七大州四大洋,就連河套都還沒幫朕拿回來,你言而無信啊!”

  殿中的宮人皆凜然不敢作聲,這個時候沒人敢去觸皇帝的霉頭,因為這跟找死沒什么區別。

  然而偏偏這個時候,殿外傳來了不和諧的腳步聲,嘉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目往殿外望出去。

  只見兩名宮衛破開雨幕急步邁進了養心殿,遠遠便跪倒在地大聲道:“啟稟皇上,這是宮外傳進來的八百里加急,請皇上御閱。”

  宮人心頭一凜,又不出了什么妖蛾子了,連忙迎上前去,從侍衛手中取過公文雙手逞給御座上的嘉靖。

  嘉靖接過急報打開一看,不由眼簾直跳,忽然用力把這份急報扔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上幾腳,像一頭困獸般仰天咆哮:“朕到底做錯了什么,朕到底做錯了什么!!!”

  殿內所有人都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噤若寒蟬!

  嘉靖站了起來,像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蹌蹌地往殿后行去……

  大雨還在繼續,今晚無眠的人不少,慈寧宮中某處房間還亮著燈。

  “咳咳!”數聲微弱的輕咳透過窗戶傳出,搖曳的宮燈在窗戶紙上投影出一具窈窕的身形。

  房間內,永福公主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右衽睡衫坐在書案后,櫻唇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同樣蒼白的俏臉在燈光下忽明忽暗,她右手纖長的手指正緊緊地抓住一支筆,在宣紙上緩慢地寫著字,左手不時捂住小嘴輕咳幾聲。

  良久,永福公主才擱下筆,在身后等候的一名宮女連忙上前替她披上一件薄衾,勸道:“公主殿下,眼下已經入秋了,時辰也不早,夜深寒重的,還是趕緊就寢吧,仔細又病倒了。”

  永福公主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紙上那兩行字出神: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宮女暗嘆了口氣,作為常伴在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婢,如何不清楚公主的心思,輕聲勸道:“公主殿下,徐大人只是墜海失蹤而已,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呢,奴婢雖然不會看相算命,但亦覺徐大人是個福緣深厚之人。這些年徐大人南征北戰,甚至在前線親冒矢石,均毫發無損,命硬著呢,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公主不必太過傷懷,倘若哪天徐大人平安回京,豈不是白傷心了。”

  永福公主輕咳了兩聲,俏臉上泛起兩朵嬌艷的紅暈,揮了揮手嗔道:“就你話多,燒掉吧!”

  看著宮女把宣紙燒掉,永福公主才上了床,輾轉反側,直到大雨停歇,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散入泠然的秋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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