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慎珩壓根不理會裴方野憋的鐵青的一張臉,故意打趣道;“裴叔,您和舅舅這樣的情意擺在這里,只要您一沒通敵叛國,二沒有造反的想法,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能給您兜著不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裴叔您這樣的英雄人物,又怎么可能如趙家那樣呢……”
孫老也摸著胡子連連點頭:“含璋這話說的極對,你們都是我的弟子,我對你們的品性再清楚不過了,方野是不會做出什么通敵叛國啊造反啊這樣的事情來的,現在這年紀,還能為國為民效力,就不要再提什么退不退的事了。”
裴方野只覺得心口處氣血翻涌,幾乎沒忍住就要漚出一口血來。
這孫老真是年紀大了越發糊涂了,跟著厲慎珩這賊小子的套路走,真是要坑死他了!
“行了行了,晚上我設宴,好好陪著裴兄喝上幾杯,將你家祈深也叫來,他和含璋在涵口關參軍三年,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戰友……”
裴方野只得笑著應下。
厲慎珩看著舅舅與裴方野親熱的相攜而去,臉上一直掛著的淺笑,方才一點一點的消弭無蹤了。
如果今日他沒來,那么依照舅舅這樣軟的心,想必已經被裴方野這以退為進的一招給拿捏住了。
將來,再想抓裴方野的錯處,可就難如登天了。
但幸好今日他先出手,直接扣了一頂高帽子給裴方野,他若再想興風作浪,就得掂量掂量了。
裴家這些日子一定會越發低調起來,那么,他就能趁著這個機會,將那明年會降臨在舅舅身上的丑聞,給提前扼死在襁褓之中。
桃色丑聞……厲慎珩是絕不相信的。
那么,那虛空捏造出來的母子二人,此刻又藏在何處?
他要將這暗中窺伺的毒蛇,一條一條的捏死,然后,將那藏在幕后豢養這些毒蛇的人,親手抓出來,扯下他的面具,讓世人好生的看清楚……
厲慎珩此時走不脫,心里又惦記靜微,算了算時間,她約莫該下飛機了,就尋空出去,給靜微打電話。
她接的很快,當那熟悉而又讓他心中安定的柔和聲音在耳畔響起時,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驟然把他心頭的所有煩躁,激憤,清除的干干凈凈。
“今日舅舅尋我有事,等事情忙完,我去接你回來。”
“含璋,你不用擔心我,我回來一是要去寒山寺還愿,二是想去江蘋老家走一趟,我心里有些惦記她,總覺得很不安……”
“那你不管去哪里,都讓陳昊跟緊你,我這邊事情處理完就會過去找你,乖乖等著我,嗯?”
“好,那你來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在咱們那個家里等你。”
他唇角不由含了笑,聲音里都帶了溫柔粘膩:“好,那我先掛了,舅舅設宴,我不能出來太久。”
“嗯。”靜微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舍,厲慎珩抬眸看到裴祁深夾著煙走過來,終究還是硬著心腸掛了電話。
裴祁深微微偏頭叼著煙,拿了火機出來將煙點燃,就那樣含在唇間,對厲慎珩笑道;“聽說咱們厲少從來自律,幾乎煙酒不沾……”
厲慎珩卻忽然對他伸出手:“今日例外。”
裴祁深一笑,將煙盒拿出來遞了一支煙給厲慎珩,又幫他點上。
其實厲慎珩真的很少抽煙,他向來生活自律,令人發指。
“有心事?”裴祁深望一眼厲慎珩,走到他旁邊,也在圍欄上坐了下來。
厲慎珩抽了一口煙,夾在指間,轉臉,看向裴祁深:“裴少,你我同在涵口關當過兵,我想你應該比這帝都的少爺們都更清楚的知道戰爭有多么的可怕殘酷。”
裴祁深漸漸凝重了臉色,他怎么會不知道,平日里與他同住一室的戰友,今日還在一起聊天玩笑,明日就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尸首。
只有親眼看到,才會觸動更深。
“我很感激當初在涵口關,我在沙漠迷路幾乎死掉的時候,裴少也曾不遺余力的找尋我,但我更清楚,我們之間的情誼,大約也只限在涵口關時,回來帝都,我們終究還是要站在對立面。”
厲慎珩收回視線,低頭撣了撣煙灰:“只是,我希望有朝一日,如果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還請裴少能想一想當年在涵口關為國戰死的那些人,如果我們國家亂了,外敵就能趁虛而入,裴少,到那時,就不是幾十個人,幾百個人的犧牲,而是成千上萬個人死,成千上萬的家庭破碎……”
裴祁深指間夾著煙,一直都沒有說話。
直到厲慎珩從圍欄上躍下,預備離開。
“厲慎珩。”
裴祁深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厲慎珩停步,但沒有回身。
“我答應你,我裴祁深,這輩子不會做損害國家利益的事。”
厲慎珩倏然回身,眸光錚亮望向裴祁深:“我代江山萬民,與裴少道一聲謝。”
“你心系天下萬民,我裴祁深亦是這個國家的子民,但凡心中有良知的人,都知道該怎樣抉擇,但,厲少……”
裴祁深忽然自嘲一笑:“我身在裴家,有我的不得已,我只能盡我最大努力,但我身在局中,有諸多的不得已,那就實在不是我能操控的了……”
“裴少只要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厲慎珩,我還有一事。”
“你說。”
“你和那位靜微小姐鶼鰈情深著實感人,但我有一個疑問,實在不吐不快。”
“什么疑問。”
“厲少真的相信,那些感天動地的愛情,能天長地久到海枯石爛嗎?”
厲慎珩眼底浮出一抹柔色,溫聲道:“其他人與我無關,我只知道,我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從來想的都是一輩子。”
“一輩子……”
“裴少,有些事,過去就過去吧,你若是一直壓在心里,它會變成心魔,讓你失控,到最后,也許你就會傷了真心待你的人。”
“什么真心……笑話而已。”
裴祁深伸手將煙蒂摁滅,輕笑了一聲,直接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