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重生以來,她從不曾懷疑過他對她的感情,甚至在落入險境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也沒有懷疑過他對她的情意。
所以那時候在滇南,知曉他快要和蔣琬結婚了,她才會那樣難受,以至于存了求死之心吧。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來,一道瘦長的身影,出現在了靜微的視線里。
他握著門扶手站在那里,門外廊下的光束自后籠罩著她,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也知道他此時該是多么的難過。
“含璋。”
她終于開口喚他。
厲慎珩只覺得鼻腔一酸,眼底的熱燙幾乎就要洶涌而出,卻又被他死死忍住了。
他關門走過來,一直走到她的身邊,靜微緩緩對他伸出了雙臂,厲慎珩俯身緊緊抱住了她。
懷中的男人,在劇烈的顫抖,她雙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腰,他瘦了那么多,她心中不由得一片酸楚。
沒有人會比他更自責,也許她的親生父母都不如他這般自責。
因為是他親自救回了那個假的靜微,也是他,親手開啟了這個錯誤的開端。
這世上沒有如果和所謂的萬幸,一著踏錯,也許就是萬劫不復。
他不能因為靜微好運遇到了玄凌的人保全了自己就去慶幸,他該反省的是,他為什么會讓她遇到這樣的事。
是他不夠好,他的一顆心,分成了太多份,能給她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不如我們也像裴祁深和許唯一那樣,走的遠遠的……好不好?”
“去哪里啊?”靜微聲音里帶了隱隱的哭腔。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有我們兩個,別的都不管了……”
“總統也不做了嗎?”
厲慎珩忽然輕輕將她從懷中松開,他抬起手,捧住她小巧精致的連,眼眶紅著,眼底卻含著笑,低了頭親她薄薄泛紅的眼皮:“不做了,和微微結婚生孩子去……”
“那人家會不會罵我是禍國殃民的狐貍精?蘇妲己?”
靜微眼底有水光在微微的閃爍。
“不會的,讓他們來罵我,罵我要美人不要江山好了……”
“含璋,我有個秘密,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
靜微終于決定,徹底的對他敞開心扉,將那壓在自己心口的秘密,說出來,全部告訴他知道。
“你現在想要告訴我嗎?”
“我想告訴你,只是……你會相信我的話嗎?”
“微微說什么我都相信。”
“含璋……我是重活了一次的人。”
似是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雙手驀地緊了一下,靜微抬起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你聽我說完。”
厲慎珩垂眸望到她的眼睛,她眼瞳里澄澈卻又堅定沉靜的光芒,那光芒像是可以讓他整個人都安定下來。
靜微一字一句,將上一世的事緩緩道來。
她曾經想,上輩子她犯的傻,造的孽,受的屈辱,就全部爛在她一個人的心里吧,她大概是永遠都沒有勇氣,把自己那樣愚蠢丑陋的一面,揭開在厲慎珩的眼前的。
尤其是,他們那個即將出生,卻慘死的孩子。
厲慎珩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冰涼的,他不知他用了多么大的力氣,才克制著沒讓自己失控。
這些事,厲夫人曾與他說過,只是,那個時候他以為那只是厲夫人的夢而已,他并未有這樣深的感觸和痛苦。
可現在……
他親耳從靜微的口中聽到這一切。
他們的孩子,即將臨盆了,卻被宋業成的母親,親手殺了。
“含璋……上輩子的我,被人蒙蔽了雙眼,那些蒙蔽我的人,有蔣琬,有阮思雨,有宋業成,可罪魁禍首,卻是我自個兒,我從來卑微,不敢相信你是真心喜歡我,愛著我,直至最后,你終于放開我的手,我離開帝都,輾轉回到江城……”
“我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時心里想著,就一個人生下孩子,帶著他好好長大吧,我也沒有再想過,回到宋業成的身邊去,因為那時,他身邊已經有了虞思雨,對,上輩子,她頂了我的身份,回到了虞家,一步登天……”
“但宋業成卻又花言巧語騙了我,他說他對虞思雨完全沒有任何感情,他的心里自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我告訴他,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打算一個人過,可他卻說他不在意,他愿意照顧我和孩子……”
“此時想來,上一世,宋業成早已和裴家有了勾結了吧,所以……他才會千方百計的把我哄騙回去,然后,在我們的孩子即將臨產的時候,害死了他……”
“我有沒有將他千刀萬剮?靜微,你告訴我,上一世,我有沒有將宋業成千刀萬剮!我有沒有親手殺了他!”
“我不知道……孩子死了,我也跟著死了……含璋,一直到我死,一直到我又重生回來到十六歲這一年,一直到我夢里面回到上一世你臨終那一天……”
“我都不知道,他和虞思雨上輩子是不是圓圓滿滿,壽終正寢了。”
“后來,我曾做夢夢到你入殯下葬,周從和夜肆將你的骨灰偷了出來葬在了我的墓中,從他們的哭訴中,我才得知你殺了宋業成和他的母親,虞思雨,也沒有善終……”
“微微,人人都說我年少有為,出身清白,一路坦蕩,少年登上高位,手中卻不曾有過無辜之人的鮮血,但是今日,我想要我的手,染了宋業成的血,哪怕這一世,他并未如上一世那樣喪盡天良,罪不至死,可我不愿放過他……”
“我也不愿放過他,含璋,喪子之痛,永生難忘,就算他這一世不該死,可我也不想看著他茍活在這人世上,我心里的痛,永遠都撫不平,所以,含璋……我一直都很怕,很怕我會懷孕,我怕那個孩子他恨我不肯回來,可我又盼著他回來……”
“他不會恨你的,不然上天為何讓你重回到十六歲?是上天也在憐憫你我,微微,你信我,我們的孩子,絕不會恨你,他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真的嗎?他不會恨上輩子那個懦弱膽小而又愚蠢的阮靜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