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維剛到東海就迎來了一個規格很高、規模很大的展會,每天都要去會場發名片和宣傳資料,甚至遇到了好幾個兄弟省市縣派駐在東海招商引資的同行。
那么多名片和資料天女散花般發出去了,究竟有沒有效果不知道,但天天跑去發“小廣告”,至少為開幕那天熱鬧非凡、后來一天比一天冷清的展會增添了一點點人氣。
不知不覺,一天又過去了。
他在外面吃了碗蓋澆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辦事處,正準備沖個澡,同事老楊打來電話。
老楊在余杭招商,聊了一會兒余杭那邊的情況,問了問東海這邊怎么樣,然后很婉轉地提到一件事,說是剛才跟他愛人通電話時無意中聽說的。
劉之維立即意識到老楊為何要打這個電話了,急忙聯系邢寶,搞清楚來龍去脈,氣得想怒罵邢寶一頓。可事已至此,再怎么跳腳也無濟于事,只能硬著頭皮聯系心儀的美女。
“忙完了,回辦事處了?”正在跟閨蜜一起吃火鍋的儲嬋娟一手拿筷子,一手拿著手機問。
“剛回來,剛到辦事處,不過沒忙完,聽一個同行說后天有個西部的地級市,要在東海舉辦經貿洽談會,書記、市長都會來,客商也請了不少。明天一早我要去那個酒店踩踩點,看到時候能不能混進去。”
“搞得跟地下黨似的,你這是挖西部省份的墻角!”
“沒辦法,不這么干怎么完成任務?再說我們召開經貿洽談會的時候,他們派駐在東海的招商人員一樣會想方設法混進來,挖我們的墻角。”劉之維不想也沒心情再談工作,小心翼翼地問:“嬋娟,你是不是在外面?你那邊聽著挺吵。”
“正在外面吃火鍋。”
“還有誰?”
“你管得倒挺寬,我跟誰吃飯還要跟你報備?”儲嬋娟裝作不快地問。
劉之維正不知道該怎么接茬,儲嬋娟的閨蜜蔡祺放下飲料問:“嬋娟,誰啊?是不是劉之維?”
儲嬋娟嘀咕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蔡祺拿起可樂灌了一大口,然后故意大聲說:“劉主任,我是蔡祺啊。你放一百個心,我會幫你監督好嬋娟的!”
聽到蔡祺的聲音,劉之維稍稍松了口氣,連聲說:“謝謝謝謝,等回去之后我請你吃海鮮。”
儲嬋娟急了:“哪兒跟哪兒呀,還監督我,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好不好?”
劉之維這才意識到電話那頭是心儀的美女,趕緊道:“嬋娟,別生氣,我就是跟蔡祺開個玩笑。”
“劉主任,飯可以隨便吃,玩笑可不能瞎開。”儲嬋娟對他是有一點的好感,但也僅限于好感,不想越描越黑,瞪了唯恐天下不亂的閨蜜一眼,對著手機不耐煩地說:“我們正吃著呢,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嬋娟,別生氣好不好,先別急著掛,我有事,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
“有事趕緊說,我不需要你解釋什么。”
想到蔡祺不但不是外人,甚至能算半個介紹人,劉之維硬著頭皮說:“嬋娟,我們單位的小邢你見過的。他哪兒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出餿主意,還總是自作主張。”
“跟我有什么關系?”
“有一點關系。”
“什么關系?”儲嬋娟追問。
劉之維深深吸了口氣,苦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他以為韓曉武也在追你,擔心……擔心我常駐東海,會被……會被韓曉武趁虛而入,就自作聰明跑去跟程局說韓曉武見過大世面,是個招商引資的人才。程局信以為真,就給街道打了個電話,想把韓曉武借調過來。”
儲嬋娟下午剛去洋港社區參加過市委統戰部指導,安海街道黨群局和海聯會、新聯會主辦、洋港社區承辦的“關心下一代”活動。根本沒聽韓曉武說起這件事,一起參加活動的街道書記和街道統戰委員也沒提過,不禁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有幾天了,不過我也是剛知道。要不是老楊剛才打電話,我到現在都被邢寶那小子蒙在鼓里。”
“哪個老楊?”
劉之維忐忑不安地說:“我們單位的楊余慶,他愛人也在洋港社區。”
儲嬋娟愣了好一會兒,放下筷子,換成右手拿手機,故作鎮定地問:“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們局長不是想把韓曉武借調到你們招商局嗎?都已經給街道打電話了,不可能沒有下文。”
“哦。”劉之維反應過來,苦笑道:“聽老楊說,街道找過韓曉武,結果他不但不愿意,還說如果非要他來我們招商局,他就辭職。”
居然會有這樣的事,儲嬋娟越想越郁悶:“劉主任,我不管你之前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件事很不光彩!”
“嬋娟,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我是真不知道!”
“做都做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意義?”
“不管怎么說,這件事是因我而起,不說出來我心里不踏實,所以趕緊打電話跟你道歉。”
“你是應該跟我道歉,但更應該向韓曉武道歉!”
“知道,我這就給他發微信。”劉之維頓了頓,又忍不住問,“嬋娟,這件事他沒跟你說?”
“沒說,他提都沒提。”儲嬋娟從郁悶轉成窩火,氣呼呼地說:“你們都是高人,一個在暗地里搞小動作,想調虎離山;一個財大氣粗,穩坐釣魚臺,以不變應萬變。都把我儲嬋娟當什么人了?請你們以后別再給我打電話,也別再給我發微信,小女子招惹不起!”
“嬋娟,你聽我解釋……”
話沒說完,耳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劉之維僵住了,傻傻坐在辦公桌前,不知道該怎么跟韓曉武道歉。
火鍋店里,蔡祺見閨蜜真生氣了,正思量如何給她滅火,閨蜜的手機又響了。
“嬋娟,電話!”
“哦,謝謝。”儲嬋娟緩過神來,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猶豫一下后才劃開了通話鍵,舉到耳邊問:“韓秘書長,這么晚了,您有什么指示?”
剛跑完步回到家韓曉武,一邊擦著汗一邊笑嘻嘻說:“領導,計劃不如變化,明天下午的活動可能要作一些調整,我要向您匯報一下。”
“什么計劃不如變化?又要作什么調整?”
“我們不是打算搞一個類似于茶話會的活動嗎?原本打算先介紹到場的領導,然后請參加活動的少數民族同胞做下自我介紹,再請能歌善舞的少數民族同胞表演幾個節目,最后領導講話。”
“這樣不好嗎?”儲嬋娟皺緊眉頭問。
“剛才周書記打電話問我明天的活動安排,覺得那么安排可能太嚴肅,缺乏‘民族一家親’的氛圍。”
“那你打算怎么調整?”
韓曉武清了清嗓子,得意地說:“周書記給我批了五百塊錢,有經費這活動就能搞得豐富多彩一些,我打算搞一個有文藝演出的聯歡會!請朗誦家協會主席,也就是電視臺的主持人錢莉老師來主持。
請經常參加我們社區活動的歌唱家協會副主席李大姐唱一首歌,再請樓下舞蹈培訓的老師組織小朋友們表演兩個節目,再加上彝族同胞和苗族同胞自帶的節目,這個活動就有聲有色了。”
儲嬋娟低聲問:“就這些?”
“不止。我還打算買點水果、瓜子和糖,讓大家邊吃邊看演出,邊吃邊聊,這樣才有氣氛。領導,您說是不是?”
“那領導講不講話了?”
“領導當然要講話,但考慮到時間關系,講話能不能簡短一些?還有社區搞這樣的活動,在全安海也不多見,我們能不能再安排一個揭牌儀式?”
儲嬋娟摸著嘴角問:“揭什么牌?”
韓曉武笑道:“少數民族之家?少數民族同胞工作室?總之,我們不能搞完活動之后就沒有然后了。我們要把團結少數民族同胞的工作落到實處,要常態化。要以此為契機,讓少數民族同胞們找到歸屬感!”
儲嬋娟反應過來:“秘書長,這是你們周書記的意思吧?”
“誰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這樣挺好。”
“可據我所知,上級不許再亂掛牌。”
“咱們搞的是揭牌儀式,又不是掛牌儀式!領導,要不你幫我向葉部長請示請示,要是葉部長同意,我就讓亞娟聯系廣告公司,趕緊做一塊牌子。”
“行,我幫你打電話問問。”儲嬋娟不知不覺間氣消了大半,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又來了句:“韓秘書長,你們今天下午的活動搞得就挺好,回去的路上葉部長還在車上表揚你,說你進入角色的速度很快,比我還要像做統戰工作的。”
“我本來就是統戰聯絡員,本來就是做統戰工作的,本來就是您領導下的統戰人!”
“就這些?”
“什么就這些?”
儲嬋娟若無其事地問:“韓秘書長,您就沒別的事跟我說?”
“沒了。”韓曉武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
“那有沒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領導,雖然我不是公務員,但早請示晚匯報的規矩我懂,我對組織一向老實忠誠,怎么可能有事瞞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