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一家三口都過去,我這里有多的票。”
文灝一家三口的哭鬧聲忽然頓住,在他們身后的白霧拿著船票走到了檢票處。
檢票官看著這張票,一臉驚訝:
“你確定?這可是通往避難所的船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這么珍貴的套房船票的,你的穿著讓我看起來不像是能夠弄到這張票的人,但我想你應該能夠明白,這張船票的價值。”
和其他的旅行游輪一樣,客艙分為內艙房、海景房、陽臺房、套房。
從左到右的檔次依次提高,白霧從過家家莊園里帶出來的船票,是套房船票,而且在套房的位置里,也是最好的。
白霧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票和票之間還分等級,這一刻他確信避難所計劃,應該并非一開始就是假的。
也許最開始是真的,因為只有是真的,這些建造者才會試著在這種絕望的環境里,依舊構建起各種階級。
說不定套房的廁所,比許多乘客的整個居住室都大。假如游輪還存在著,沒準兒就是個高塔的縮影。
檢票官像是看到了稀奇,他見過不少讓票的。
有些人擁有善良的人性,和睦的家庭面臨分離,丈夫放棄了自己的機會,給到妻子和孩子生還的可能性。
老人放棄了自己暮年不多的時光,將希望留給擁有更多時間的年輕人。
但也有很多讓人感覺唏噓的讓票。
比如男人為了愛情將自己的票讓給女友,可女友其實早就通過肉體交易,從某個油膩的富豪手里要到了票,然后女友轉手將多的票給了另外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
走進了跨海大橋后,他們摟抱在一起,在海風與夕陽下親吻著,讓那個為了愛情一無所有的舔狗無能狂怒。
各種奇葩的讓票搶票,在這一星期里可發生了不少,回到游輪的時候,餐廳里很多人都在議論這些事情。
但檢票官還從來沒有見到過,有人會給陌生人船票的。
文灝一家三口難以置信的看著白霧,他們雖然非常不舍,但仍舊決定了……割舍孩子。
殘忍的一幕終究沒有發生。
白霧沒有選擇眼睛里給到的另外兩個做法。人性不能過多的考驗,最好的辦法就是要用智慧去化解資源問題,而不是等到資源不夠分了,再來做倫理題。
至少文灝的爸爸媽媽是愛著文灝的,哪怕這個愛……經不起太多的挫折。
“我確定了,別磨磨唧唧了,趕緊讓他們過去吧,照顧好這個孩子,別浪費我的一張票。”
這一刻的白霧,在海上明輝的照映下,像個不真實的電影人物。
有人覺得這一幕很受感動,也有人內心說了一句啊“傻逼”。
“恩人!恩人吶!”文灝的父親叫文斌。
從備注上看,是一個報社員工,他這輩子報道過許多虛假的消息,用顛倒是非的筆,為許多惡心的事情蒙上了遮羞布。
這種就連報紙都不敢這么編的事情,發生在他身邊,讓他激動的流下眼淚。
“大哥哥……謝謝你……”眼淚從文灝的眼里流出來,他的表情和父母的反應不同。
這個孩子臉上,掛著一種不該是孩子會有的解脫的表情。
文灝已經在這里,或者說電話的世界里,對外面呼救過很多次。
七百年來,從來沒有人能夠解救他。
他雖然看起來還是個孩子,靈魂卻已經因為一次次被拋棄而變得扭曲,直到這一刻,他露出了最為純真的笑容:
“大哥哥,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白霧。”
“我會記住大哥哥的。希望大哥哥能夠弄到票,我會在游輪上為大哥哥祈禱的。”
“放心吧,我還有多的票,我們會在游輪上相遇的。”
文灝聽完這句話后很開心,隨即他和父母一起,登上了他憧憬了七百年的跨海大橋。
難得的做了一件溫柔的事情,白霧覺得心情還挺不錯。
但他確信,自己和文灝是不可能在船上相遇了。
只有離開電話的世界后,消耗的票才會回來。如果真的去了游輪區域,也不可能遇到文灝。
至少白霧是這么想的。
但正如五九一直教導隊員的,塔外的世界,不能按常理揣度。
白霧也不知道,游輪上會否真的遇到神奇的事情。
場景開始一點一點的瓦解,就像是此前一樣,如同拼圖散落,真實的世界開始慢慢顯現。
難得的,眼睛彈出了消息:
標題:海上的旅途。內容:船上的海風帶著咸味,甲板上就像他學校的操場一樣,如果快樂可以留在海上,他希望這艘船可以永不靠岸。帶詩人阿眼。恭喜你成功接完了一通電話,這可比上兩通電話完美多了。你現在還不知道接通這些電話的意義,但不久的將來,或許就會明白了。
對于這種不清不楚的交待,白霧早已習慣,老謎語眼了。
意識再次回到了現實,白霧看了看時間,竟然才過去四分鐘。
尹霜還沒有醒。
不過從腕表數值上看,她的痛苦在慢慢消解了。
他很奇怪,這姑娘到底接了哪個天殺王八蛋的電話,又是被哪個天殺王八蛋折磨成這樣?
“剛好四分鐘,看來是鎖定了時間的?說起來尹霜好像也是一樣……莫非不管在電話的世界里待多久,現實經歷都是四分鐘?”
白霧覺得挺有趣。
“現在看來,似乎得處于某種情緒狀態才能進入電話世界?我再試試。”
神奇的是,當白霧離開電話亭的時候,電話亭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漸變。
透明化。
白霧看著電話亭,足足看了二十多秒,終于確信電話亭正在消失。
大概半分鐘后,原本電話亭所在的位置,已經空無一物。
“原來如此,類似于消除執念,所以解脫了?這么看來這些電話亭……真就是一排排惡墮變的?”
暫時沒有確切的答案,也不知道為何這些惡墮會變成電話亭這么具象化的事物。
要了解事情真相,白霧只能繼續接電話。
他背起尹霜,開始順著前方的電話亭前去,只是當他邁動步子,當一個電話亭徹底消失的時候,除了尹霜與白霧之前進入過的點話題,其余電話亭似乎都跟“發瘋”了一樣,開始不斷地發出電話鈴聲。
就像是在荒島上被困了許久的人,終于在遠處看到了游輪,他們揮舞著手,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想要獲得救贖。
所有電話亭一起傳來響聲,使得整個城市街道,都處在一種詭異的喧鬧中。
白霧想了想,暫時沒有特定的目標,就繼續按順序接電話。
他背著尹霜走進了對面的電話亭,拿起聽筒,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一個孩子的聲音。
“我叫林銳……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這次求救的,從聲音來聽很年輕,雖然不是孩子,但顯然也還在青少年的范疇。
讓白霧好奇的是,這個估摸著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喊的不是救救我,而是救救他們。
“我應該怎么幫你?”
“救人……快救人……惡墮來殺我們了。”
打惡墮?這活兒我熟啊。
“但問題是怎么進入電話世界里?”
白霧猜測應該得有些情緒,不能太平靜。...
太平靜。
“嗯,前面兩通電話沒深入交流,主要在于我的情緒太寡淡了,我得想想……還有什么,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難過的呢?”
白霧思索起來,電話里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但由于白霧幾乎免疫種種情緒感染效果,他始終無法進入電話世界。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他的鍋。
進入高塔以來,最大的遺憾就是這口不爭氣的鍋!
不舒服的代入感一下就來了。
眼里的世界再次如同拼圖一般開始剝落,隨即另外一個場景,又如同拼圖一般開始構建。
白霧看清周圍的時候,發現自己和幾個少年正躲在一處掩體里。
掩體二字一般形容戰斗時的躲避場景,而此時白霧與周圍的一群男男女女的少年們,正在一處掩體——某殘破的寫字樓里側,躲避著怪物的目光。
“水……水哥,這是什么怪物?我們……我們是不是今天會死在這里啊!”
說話的少年帶著眼鏡,留著鼻涕,顯然是嚇哭了,淚液鼻涕一起來。
水哥比較高大魁梧,留著一頭黃毛,拿著一根棒球棍,單從外形看,似乎是這群人里最能打的。
白霧發現自己的位置在角落,其實和上一個場景很相似,幾乎是沒有任何人關注。與每個人都隔得比較遠,但憑借著伴生之力和過人的視覺,他能夠聽清看清這些人。
普雷爾之眼給到的備注里看,白霧發現這些人都是學生。食城第三實驗中學高三的學生。
隨后他看到了林銳。
標題……算了,這次沒有靈感,下次再作詩。恭喜你找到了這個不起眼的主角,一個喜歡看熱血漫畫,卻并不怎么熱血的少年,喜歡的女孩子被校霸喜歡了,于是便安慰自己“反正她也看不上我的”,被人欺負了也會對自己解釋:沒關系啦,世界依然和平,我挨頓打而已。父母會擔心他沒有前途,但內心卻總覺得,世界又不會忽然毀滅,就算以后做個端茶倒水的,也能夠活下去。從小到大,他都是得過且過,腦海里信奉著某些幼稚的東西。他的執念是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這……一個很大眾很普通的孩子。就連發型都那么普通,是那種老師家長會讓孩子留的短發。穿的衣服也很土氣。
“噓!你他媽的小點聲!這怪物發現我們了怎么辦!肥波,你探出頭去看看,怪物現在在哪里!”
肥波沒有波,只是很肥。
這種港式胖子的稱呼很常見。白霧注意到了肥波不情愿的樣子。
這里一行人有十一個,女生四人,男生七人。林銳的目光時不時瞄向某個女生。
女生名字叫程詩詩。
程詩詩的備注也很有意思:
雖然每一次林銳都安慰自己,她幸福就好啦,但人生哪是知道了道理,就能說服自己的呢?你知道當年的中學生有多純潔嘛?他們甚至連性幻想都不敢幻想自己喜歡的女孩,覺得那是一種玷污哦嚯嚯嚯嚯,我簡直笑成了章魚。
白霧懂了,林銳心里的白月光。
說起來這果然是林銳的幻境,明明是看向這個女孩,卻間接介紹的是林銳。
他現在還不清楚故事會怎么發展。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文灝活不過被父母拋棄的夜晚,因為聽到了惡墮撕咬的聲音,惡墮已經逼近食城港口,他的恐懼會指引惡墮前來。
林銳和這群孩子……大概也是一樣。
林銳會死在這里,但問題是自己救下他之后,就算完美完成任務,消除執念么?
惡墮在慢慢靠近,體型巨大,通過強化視覺,白霧發現這是一只身形和蜥蜴很像的惡墮,遠遠看去,像是一只縮小版的哥斯拉。
肥波探出了頭,但立馬看到了聞著恐懼氣味趕來的惡墮。
這是一只四級變異惡墮,變異等級不算高,也并非是人類,它本能的捕食著城市里的活物。
這樣的惡墮在這個時代每天都能看到,只不過之前人們還可以使用武器,后來漸漸發現,武器好像失去了效果。
聽到了怪物的腳步聲,被稱之為水哥的人嚇得險些沒有握住手里的球棍:
“走!快跑!”
他拔腿就跑,包括林銳在內的其他人也跟著開始跑。
白霧看出來了,按照這個劇情展開……這伙人全都得死。
看來這次的任務應該只是救人,還算簡單。
但就在白霧打算現身的時候,笨拙的林銳忽然回頭。
這個普普通通的男孩,一輩子都很普通很慫,可就在他發現,這只蜥蜴怪物的目標,是他心里的白月光的時候,他忽然站住了。
他嚇得腿打顫,卻連續大聲的發出嗚嗚哇哇的叫喊,試圖以此來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這個時候,白霧發現了眼里的一切變慢了,仿佛眼前的一切,和歷史上的這一刻,開始疊加顯現。
一秒鐘之后,林銳就會被蜥蜴一口咬掉半個腦袋,惡墮咀嚼著這個少年對女孩子的祝福與內心的遺憾。
其他人以為自己得救了,但最終他們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七百年前的食城街巷里,真實的發生了這一幕。
年輕的學生們組織在一起,在城市里掃蕩尋找食物,但最終遇到了惡墮,被惡墮一個不剩的殺死。
林銳會死去,他人生最高光的一刻,就是忽然停止逃跑,獨自去吸引怪物的注意。明明心里的白月光,或許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他臨死前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程詩詩我喜歡你,只是嗚嗚哇哇的大叫著。
該出手了,白霧這么想著。
可就在他準備出手的時候,他看見這個平凡的少年——拿出了一個面具。
面具畫著一個他熟悉無比的笑臉。
曾經他就戴著這面具,在塔外進行過直播,而更早的時候,還有一個人戴著這個面具,在與惡墮作戰,守護著城市的眾人。
白霧恍然,原來眼睛提到的那句——“腦海里信奉著某些幼稚的東西”是這個意思。
在這個城市的早幾年,有一個面具怪人在獵殺惡墮,他雖然成了警備司口中的惡人,但在很多少年眼里,面具怪人就是英雄。
只是后來,這個怪人消失了……他消失的徹徹底底,就仿佛從未存在過。
很多人甚至懷疑,面具怪人是真實的嗎?他會不會只是一個編造出來的幻想?就像小女孩的火柴一樣?
越來越多的人對面具人的存在感到懷疑。他最火的時候,甚至在末世時代,也有關于他的漫畫與海報,乃至小說和故事。
但如今,這些東西早已經沒有人搜集。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救世主……也許會有一些熱血難涼的少年郎,但他們面對末日襲來,能做什么呢?
只有林銳,是堅信著面具怪人存在的。他一直將那個笑臉面具帶在身上,這些年來也被不少人嘲諷幼稚。
書包里的面具怪人的漫畫書被水哥拿出來公開處刑,嘲諷著林銳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人了,卻如此幼稚。
林銳就像是那些被嘲諷奧特曼根本不存在,卻死活要說奧特曼是真實存在的傻小孩一樣。
直到將死的一刻,這個少年的心里,依舊有一顆孩子心。
“面具怪人不是假的,他只是……去守護了別的地方。有一天……他一定會來救我們大家的!”
因害怕死亡而大聲哭泣的少年,戴著上了面具,又狼狽又勇敢的擋在了蜥蜴與同學之間,迎來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而于此同時,角落里的另一個男人也戴上了面具。
(這章本來計劃是五點弄打算防盜的,但是身體實在是撐不到四五點了……構思這些故事很累,希望諸位能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