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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當面鑼

  陸岱山?

  陸靈蹊被這三個字震得腦中嗡嗡,雖然下意識地強自按住了噗通噗通劇烈跳動的心臟,可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二十萬里寒漠,隔開的不僅是地域上的距離,還有心上的距離。

  信老祖留下的手扎里,落下的何止是他一個人的斑斑血淚?

  那里有她家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放棄。

  陸靈蹊鼻間發酸,雙眼酸漲,身上的血液沸騰的快,寒涼的也更快。

  什么樣的父親,可以對自己的孩兒那樣漠視?

  先是信老祖,再是陸傳……

  她站在原地,迅速垂了眼閉了耳。

  不管當年有什么隱情,這樣的祖宗,在實力未達之前,她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到他面前。

  陸靈蹊不管兩個家族掌舵人嘴巴上你來我往的諸多機鋒,努力把她自己的所有不對,全都按下去,不僅按下面上的,還要按下心里的。

  元嬰修士都是活了幾百年的人物,時間把他們都堆成了老狐貍,真要面對面,她的一個處理不當,可能毀的就不止是自己,還有爹娘和爺爺。

  “兩位在干什么?”知袖風風火火地趕來,“不是早說了,那人的事就此打住。”

  要吵回家吵去。

  事情已經發生,再吵又能吵出什么名堂?

  “打不住!”葉琛雙目陰沉,“這是我葉家和陸家的事,知袖道友就不必管了吧!”

  葉家連隕三個大有前途的結丹修士,葉湛岳也并點廢了,卻沒摸到老白鶴的一根鶴毛,他怎能甘心?

  “陸岱山,你兒子陸信都死了三百多年了,說不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在了,現在還來跟我們演什么父子情深,是不是演錯……”

  話音未落,只聽‘嘭’的一聲,兩人雙掌互對,在廣場上引起一陣強烈的罡風氣流。

  葉琛是倉促之間接的掌,身體蹬蹬蹬地后退數十步,他氣得睚眥欲裂,正要上前跟陸岱山拼一拼的時候,知袖堵在了中間,“兩位……這里是我千道宗。”

  “他……”

  “你不配提我兒陸信。”陸岱的雙目陰沉,像要擇人而噬般,“雖然沒證據,可是風過總會留痕,葉琛,你給我小心著。”

  陸靈蹊連忙看向葉琛。

  老頭微沉的雙目,一樣隱藏了風暴,不過,他很快就按了下去,好像剛剛大怒,剛剛的虧,都不存在般,居然拂了拂衣袖,帶了笑容,“呵呵!我不配提,你配!”

  他語中的譏諷,讓陸岱山當場變臉。

  “老話我們就不說了,我們只說現在。”

  葉琛知道怎么往陸岱山胸口插刀,更知道,插刀之后某人的反撲可能更狠,所以迅速轉換話題,把他晾在原地,“知袖,你說,鏡光陣被老白鶴發現,能怪我嗎?”

  “葉道友!”知袖臉色難看,“你是不是還想說,若在坊市動手,那老東西就跑不掉了?”

  怪完這個,怪那個,不就是一個利字嗎?

  “風門的出現誰都沒想到,我請道友,以后……想好了再說話。”

  那老東西在千道宗坊市一呆幾個月,說起來,對林蹊的必得之心更甚呢。

  “他逃了,我比你們急。”

  說這話時,知袖看了一眼某個新門柱,“你也別跟我說,葉家損失有多大,我們大家誰不知道誰啊!所以,你們想在這里等山海宗的回復,就請你們做好客人的本份。”

  她就差說,要是做不好客人的本份,好走不送了。

  “哎呀!師妹,你說什么話呢?”

  重平把靈石礦的事情扔給宜法,匆忙趕回,“兩位道友,不好意思,我家師妹最近的心氣不順,火氣跟你們一樣大。

  不過,老白鶴逃都逃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盡量彌補,而不是再窩里斗,讓他和山海宗那些人看笑話。”

  他做了個請的手式,“兩位請進,我剛收到那邊一個有意思的消息,正要請你們一起參詳呢。”

  “慢!”

  葉琛沒有馬上順著臺階下,“不論什么消息,大家參詳之前,我都想見一見老白鶴最想找的林蹊小友。

  那老東西,在千道宗坊市呆那么久,說不得,她身上有他非常想要的東西。”

  “過來!”

  重平收了臉上的笑意,朝站得筆直,好像沒聽八卦的陸靈蹊招手,“林蹊,你都聽見了?跟兩位前輩說說,那老白鶴為什么要找你?”

  這讓她怎么說?

  陸靈蹊急步上前,“林蹊拜見掌門師叔!拜見知袖師叔!拜見……陸前輩!拜見葉前輩!”她一邊拱手一邊想轍,“我要是知道老白鶴為什么找我就好了。跟他,我也只見了兩次,一次是他請我和師叔一起到葦蕩,一次是開蛋的時候。

  開蛋的時候,很多人都知道,我跟他不止是一言不和。事實上,在這之前……”

  她不看陸岱山,只圍著當初老鶴想要的千金菇說話,“世人都說,他是老前輩,是君子,我本來也想尊敬來著,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從我師徒身上占便宜,無視我師父中毒,非要倚老賣老,表現出來的嘴臉實在又貪又婪。

  或許是我扯了他一直維持的面具,激起了他的兇性吧,要不然,我也實在不知道,他為什么一連幾個月地蹲守我。”

  如果不是千金菇,那就只能是龍息草了。

  陸靈蹊不能不懷疑,老白鶴因為那株龍息草,感覺到‘龍’骨的不同,想要占一占神獸的機緣。

  鷹叔他們得的都是神獸秘地的機緣,他們都有那么大的成就,可能那‘秘地’的機緣,遠在她的想象之上。

  但百禁山的秘事,她是絕對不會說的,“葉前輩可惜那老東西跑了,心情我能理解,因為相比于前輩們,我比任何人都更怕他。

  但是前輩……”

  聽陸岱山的意思,當年祖宗的事,這位也有插手。

  不管有沒有證據,只憑陸葉兩家的爭端,陸靈蹊都覺得這葉琛一定在那里面干了什么,“前輩一再地想把責任推給別人,那林蹊是不是可以認為,您也在怪我,當初不該送那仙鶴?”

  老東西利用種種,控制輿論,讓世人同情葉家,同情葉湛岳。

  雖然一直沒明著跟她說出來,卻實實在在地想收獲她的愧疚,實在夠惡心人。

  既然如此,她干脆當面鑼,對面鼓,讓他自己說,她欠不欠葉家的。

  “還請前輩讓我把話說完。”

  在自家的地盤,有兩個師叔在,陸靈蹊可不怕他惱羞成怒,大聲道:“外面的種種流言,前輩蹲守老白鶴的時候,肯定也聽過吧?”

  想裝沒聽到,保持什么高人之風,那是做夢!

  “大家都說,葉家是替我受了過?請問,當時收仙鶴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高高興興的?”

  葉琛終于知道,老白鶴為什么這么不喜歡這小丫頭了。

  “出了事又把問題,全都怪到我身上,這世上有這樣的道理嗎?”

  陸靈蹊盯著這位前輩,“下面的人不知道葉湛岳道友受傷的具體情況,前輩您自己也不知道嗎?您那樣聽著大家把問題甩在我身上,是不是也覺得,葉湛岳道友真的是替我受了過?”

  “……自然不是!”

  葉琛不動聲色地把腰背挺直的小丫頭又打量了一遍,“流言而已,小友若心中無鬼,又何必在意?”

  “我心中當然無鬼。”

  陸靈蹊在兩位師叔想幫著說話前,學他之前氣陸岱山的樣子,也拂了拂衣袖,昂然道:“我光明正大的一個人,好心送五階靈獸,結果落了一身不是,還不帶我說說嗎?

  而且……,我聽說假話說多了,有時候就會被人當成了真話。

  在這里,當著我兩位師叔的面,林蹊想請前輩拿出一個大世家該有的氣度,不要誤導了世人后,還誤導了自家的子侄。

  前輩讓我把話說完,我這樣說,自然是有理由的。”

  陸靈蹊再次阻住葉琛想張的口,“當初送鶴,林蹊完全是感念葉湛秋葉道友提醒的春草部草蟲之恩,他沒受仙鶴,所以,仙鶴才落到了葉湛岳道友手中。

  聽說,葉湛岳道友受傷,葉家的某些人,因為我離得太遠,一時怪不著我,就把他狠狠修理了一番,發作在新羅山挖礦。

  前輩!這件事,在您來說可能只是家中小事,可在葉湛秋來說,卻是大事,在我來說,也是大事。”

  她幾乎沒有歇氣,“同理,在葉家的某些人來說,一樣是大事。大家同在修仙界,總會遇到,他們對我有敵意,說不得,就會朝我想歪歪點子。”

  在懷疑自家被發配寒漠荒園,可能有葉家在里面使壞之后,陸靈蹊其實已經在想她的歪歪點子了,“我林蹊不是軟柿子,到時候,反回去,若是沒個輕重……,到時候,您說,是怪我呢?還是怪您家的人呢?”

  殿前有些安靜。

  重平和知袖一齊欣賞某人的變臉。

  葉家立牌坊他們不反對,但把他們家的孩子壓著立牌坊,他們就沒辦法樂意。

  暗地里,他們也曾對流言幾番疏導,可總是要不了多久就又歪回去,實在太過份了。

  原本重平還想抓了老白鶴后,在其他事上一齊按一按葉家,讓他們老實點。

  卻沒想,小丫頭自己就噼里啪啦地拆了葉家的牌坊。

  “……哈哈!哈哈哈!”

  葉琛自然知道,他在這里是找不到盟友的,“隨慶道友果然后繼有人。老夫一時還真沒想到,區區流言,可能引發那么多問題。”

  他的笑意不達眼底,“不過,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小友的修心之道還差了些……”隨慶本來還想壓一壓這小丫頭,誰知道,她的眉毛一豎,忙又道:“但這件事老夫還會發信給家里,好生查一查。”

  “……如此,晚輩就靜等前輩的好消息了。”

  陸靈蹊拱手拱得非常誠心,這一會,她好像變成了乖寶寶,語氣輕快又顯輕昵,“希望前輩能快一點,要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親到坊市,跟大家分解,給自己撞天屈。”

  好家伙,這等、威脅之話,可以用這樣的語氣和神態說出來嗎?

  他又不是她師叔。

  撒個屁的嬌。

  可是此時,葉琛還只能哈哈一笑,順勢摸了個丹瓶出來以靈力送到她面前,“說的你好像多可憐似的。”

  可恨,她明明全須全尾,他家湛岳才可憐。

  “放心吧,一會跟你師叔們議完事,老夫就給家中發信,查證此事。”

  “謝前輩!”

  老小狐貍,按下心中的反感,相視一笑。

  “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大氣。”

  陸岱山直接摸出了一個好像有無數裂紋的符箓,“拿著玩吧,出其不意的時候,就是元嬰真人,也能被它困上半刻鐘。”

  “……謝前輩!”

  陸靈蹊稍愣了一下,到底接下了這東西,躬身退回她該站的地方。

  “哈哈!”重平大笑著請人進殿,“兩位,請!”

  四人進殿沒一會,殿門轟然關上。

  “那符中應該封有陸前輩的地網之力。”

  尚仙對小師妹也算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傳音給她,“雖然只是一次性的符箓,也算了不得的保命之物。林蹊,恭喜你!”

  陸靈蹊不覺得有什么可恭喜的,但師兄既然為她高興了,總不能拉著個臉。

  她朝他扯了個笑容,亦傳音道:“師兄,我把葉家得罪了吧?”

  “你不得罪他,人家也要得罪你。”

  尚仙毫不在意,“既然無可避免,那還是我們把他得罪了吧!”在他家的地盤,欺負他家的人,當他們全是死的嗎?

  “不用怕!葉家家大業大,還想跟陸家爭太霄宮第一世家的名頭,不敢在明面上得罪我們的。”

  至于暗地里,各宗各世家之間,暗地里互扯后腿的事從來沒斷過,只看誰的手段高了。

  “你離出門游歷還早。”

  就算出門游歷,也可以改變裝束,“天下大著呢,人家也沒時間老盯著你。”

  “……”陸靈蹊的眼睛彎了彎,“師兄,葉家這次死了三個結丹,應該比不上陸家了吧?”

  “比不比得上我不知道,但人家是一個宗門的。”

  尚仙瞟了她一眼,忍不住教導,“你只看抓老白鶴,人家能合力就知道,真的攸關宗門利益的時候,他們能一致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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