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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迷魂

  烏云裹著淡淡迷霧,彌漫在山間,令人無法看清前路。裹在黑暗中的明月夜,卻清晰的看見渾身是血的汪忠嗣,騎著受傷的烏羽在懸崖邊上疾馳。

  他身上鎧甲的崩裂,長發紛亂,眼見已身中數箭。鮮血染紅了他的鎧甲,和烏羽雪白的皮毛,他的身后有獰笑的突波騎兵,漫山遍野。

  看不到頭尾的叛賊們,用骯臟的弓箭朝著他雨點般射去,如林如雨,嗖嗖的羽翼劃過天空,發出的懾人呼嘯。

  “不要……”明月夜眼見重傷的汪忠嗣已跑到懸崖盡頭,烏羽的前蹄躍起,咆哮著凄慘的嘶叫,他卻置若罔聞。

  他只定定地朝著她的方向,俊朗的臉頰綻放出幻想的閃亮,唇邊綻開溫柔的笑,輕語著:“月夜,我走了!”

  “不!”明月夜奮力掙扎想阻止,但她腳步如鑄鐵般難動。她拼命地哭喊,卻眼睜睜看著汪忠嗣策馬躍向懸崖深處。看著他和烏羽在烏云中層層墜落,終跌得粉身碎骨,濺落成一地染血碎片。

  隨著晴空霹靂,那無數碎片在沸騰的血水中緩慢上升,漸漸包圍住了她。每個碎片就像小小的鏡片,映現出無數支離破碎的臉孔。有汪忠嗣,有明妤婳,猶如在記憶中銘刻的刺青,血淚難洗的記憶,那永存生命中的痛與恨,在瞬間劇烈綻放。

  “娘,不要丟下我,夜兒害怕……”恍惚間,明月夜似乎回到童年歲月。

  她跪在母親墓碑前,抱著那冰冷的白玉石墓碑,眼淚打濕了墓志銘,它那么涼,而她徹骨的孤獨與悲苦。

  “月夜,以后有我。”威武如神的汪忠嗣,披撒著萬丈陽光。他屈膝緊緊抱住童年的明月夜,他的呼吸溫熱而綿長。

  一瞬間,童年的明月夜長大了,抱著她的汪忠嗣卻依然英挺年輕,他望著懷中窈窕少女,溫柔道:“我會一直陪著你。婳兒……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明月夜奮力掙扎著,她尖叫著,憤怒而絕望的火燃在她眼中:“爹,你醒醒,我是明月夜。我娘死了,我娘被人害死了,那個人就是,就是……”

  哥舒府邸,寬大的檀木床榻上,明月夜做著噩夢。突然雪貂獸的尖利叫聲,讓她驀然驚醒,原來是夢魘一場。還好,是夢。

  她倒吸著涼氣,握緊自己依然顫抖的手指。此時,才暮然察覺身上冰涼濕膩,原來冷汗已浸透內袍。

  她心中一凜,只見自己身穿繡著精致的合歡花月白絲緞小衣。這如流水般輕柔的昂貴衣物,顯然并非己物。那么,誰為自己更衣,而自己現在又身在何處?

  明月夜掙扎著爬起來,她掀開床幔。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華貴而陌生的大床上。暗紫色的床幔,繡著黑金的卍字花紋。空氣中彌漫著黑沉香,不是淡淡的檀香,是種侵略性極強的冷香。

  她迅速梳理著自己錯綜記憶。她記得,自己如約在軍營大樹下等汪忠嗣。過了三更,他果然沒來。她意料之中的傷心,卻不愿放棄。

  任由老奴蘇全勸說,她不為所動。反正將軍府,她沒想過再回去。一把火油飛蝗石,還有暴雨棠花針,大約能把柳江云嚇掉三魂七魄。莫無涯的殺傷力,足以讓柳氏一族傾盡全力,追殺她到天涯海角。

  這是明月夜孤注一擲的逼宮,以性命為注,她不信自己會輸。

  所以,當宮里來的殺手突襲而至,她不意外。

  始料未及的柳氏一門,居然已破解了火油飛蝗石。他們的夜行衣擦了種味道詭異的藥油,令飛蝗石的威力大大減弱。但他們依舊忌憚她的暴雨棠花針,其實她并不敢開啟。

  當初,被柳江云逼得離家出走,她因緣巧合得到母親明妤婳的下半部手記。上部是醫術,下冊卻記錄了莫無涯為常皇制作致命暗器的結構圖。在她十五歲那年,她照圖實驗出了完整的火油飛蝗石。但暴雨棠花針晦澀難懂,她的制作只能形似,用來嚇人。

  領頭的首領面色陰白,下巴光滑無須,細細的眼睛蘊含著嚙人的寒光。老奸巨猾如他,早早識破明月夜的伎倆,不禁露出餓狼般冷笑。

  當他更看清女子身畔的銀色小獸,竟為傳說中的雪貂獸,更有意外之喜。不耐等待,他直接旋起突兀呼哨,四個黑衣隨從,分別從東南西北四面包圍。一陣陰風白色粉末如雪般籠罩住蘇全、雪貂獸和明月夜。

  一股令人嘔吐的尸臭味兒彌漫開來,明月夜只覺渾身酸軟,還想提醒蘇全和雪貂獸,自己卻軟軟地倒在地上,視線模糊,意識空泛。

  眼見眾人命懸一線,從正西方殺出來另一隊蒙面黑衣人,瞬間逆轉戰局。為首之人,身上的味道是一種昂貴的黑沉香,烈而郁,瞬間蓋住了迷藥的臭味。

  這隊黑衣人出手更果斷而毒辣,首領只靜靜觀看,手下的動作訓練有素,頃刻間他們沒留下敵人任何活口,人或馬。

  當敵首的首級跌落她腳旁,渾濁的污血濺上她臉頰,熱而粘稠。

  瞬間,驚愣之中的她被首領,掠上一匹戴著猙獰狼首面具的高大黑馬。恍惚中,她聽見他說:“白兔,回。”

  明月夜記得這個聲音,她本能地掙扎著,卻暈眩不已。

  很糟,是哥舒寒,她和雪貂獸,終于落在他手里了。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糟呢?

  “恩,你中毒了……”同樣帶著面具的哥舒寒,陰柔的嘲笑劃過耳畔。

  玄鐵之下,他遂黑重瞳,深不見底。瞳孔邊緣隱匿著一抹幽綠,妖異而蠱惑:“不對,是中了迷魂之藥。你的珠子只能解毒,卻解不了它。”

  “小鈴鐺……小鈴鐺……”明月夜掙扎著,吐出輕輕幾個字,召喚著她的雪貂獸。

  哥舒寒伸出頎長手指,輕輕闔住她驚恐的眼眸。他的手指冰冷入骨,令人有膽寒的恐懼。他的聲線也充滿魅惑的殘忍:“放心,耗子活著。不過,也快死了……”

  明月夜掙扎著想要躲開惡魔惡毒的嘲諷,卻在恍惚中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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