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軍大營,議事大帳。
一眼望去,大帳內烏壓壓的人,哥舒寒坐在當中位置。他極有耐心的,聽著他的副將、統領以及謀士們,一一匯報著戰前奏報。
明月夜罩了面紗,和雪狼王阿九蹲在角落里看熱鬧,流千樹依舊坐在阿九脖子上。只要美女在側,老狼并不太在意這只耗子的出現。鎖仙繩一除,流千樹的顧忌再沒了那么多,加之這幾日哥舒寒忙于軍務,自然顧不上他,軍營生活倒也舒心了許多。
“雖然小爺并不喜歡雙瞳鬼,但必須公平的說,他倒是個帶兵打仗的人物。”聽著哥舒寒布置戰略,流千樹嘖嘖稱贊。
明月夜望著高高在上的他,漸漸發現,這廝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氣質,總能讓他在一群人中脫穎而出,鶴立雞群。當然,這并非完全來自他魅惑而艷麗的容貌,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懾力與內斂的殺傷力。
很多時候,他就垂著眼眸,讓長長羽翼般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射出淺淺的陰影。他用頎長的手指,微微扶住自己的金冠,手肘撐在案幾上,安靜至極,側影優美。
更多時候,他的將士們根本看不清自己主帥的神情,甚至不敢肯定,他是否還繼續在聽進自己的奏報。但凡涉及關鍵,他們若敢有半分遲疑或混亂,頃刻間整個人,就會被一道冷寒而震懾的眼風緊緊籠罩。
重瞳犀利,穿心刺骨,洞穿靈魂,在劫難逃。
他們的問題與失誤,他寥寥數語解決,聲音輕若羽毛,卻并沒半個人敢反駁或質疑。
這來自極寒之地的邪魅冥神,令暗軍的人或獸,都無條件的懼怕與臣服著。同時,他們也鋼鐵般的篤信他,聽從他,以及心無旁騖的,愿意跟隨與犧牲。
不得不承認,暗軍的戰斗力與凝聚力確在鐵魂軍之上。汪忠嗣帶兵過于仁慈,而哥舒寒,鐵腕而冷血。從未敗績的狼面先鋒,他的魅力,完全來自他強大的實力。
于汪忠嗣而言,若他們肯聯手,并能蕩盡天下。但若為對手……明月夜微微蹙眉,心驚膽戰,那會很糟。
“十七,藥材配置如何?”
明月夜一愣,抬頭,正好對上哥舒寒似笑非笑的審視。
“已備好,隨時可用。”她老老實實。
他掃了一眼左車,機靈的隨從迅速請多數將領退下,只留下副將岳齊及軍醫統領在帳中。
“講講看,怎么用?”哥舒寒稍微伸展身體,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下。他笑望著自己的小軍醫,調侃多于嚴肅。
“找到城內水源,于上流投藥。”明月夜微微頷首,謹慎而恭敬:“按將軍要求,無色無味,人畜都極難察覺。”
“將軍,水源投毒雖易,城內百姓卻無法幸免。據報,城內尚有大常百姓萬余。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會不會得不償失?”副將岳齊是將領中最直爽的。他不敢反駁主帥,但一個小小的軍醫,他并不忌憚。
“大丈夫做事無需畏首畏尾。投毒,最省事。”軍力統領知道這小軍醫,在哥舒寒心里的分量,再說又是自己麾下,所以不遺余力拍拍馬屁。
“誰說我要毒死城內百姓了?”明月夜唇角旋起清傲笑容,帶著幾分譏哨:“將軍,您更需要的,應該是一場貌似激烈的瘟疫吧?”
“哦?”哥舒寒別有意味,尾音拉長:“貌似……”
“將軍讓左軍大量購置羌笛,并尋來古番樂師。想必這一兩日內,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城外必會適時響起思鄉情切的古番羌曲?那時人心浮動,軍心不穩,暗軍便可伺機而攻。”
明月夜微微垂眸,淡淡道:“恰若此時,城內再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古怪疫病,撂倒百姓兵士過半,想必守城將領的心,就更加忐忑不安了?那時,將軍喝令獸營攻城,還會遇到多少堅如磐石的抵抗?對方先投降也不一定呢。也許將軍就真的,不費一兵一卒破城成功了。”
“瘟疫,那我們攻城的兵士,豈不是也有罹患危險?如何控制。”岳齊追問道。
“民巷里的瘟疫,貌似而已,并非真的疫病。咕咕草是一種無色無味,清熱解毒的藥草,若食用過量,就會產生發熱、腹瀉、暈厥的癥狀。只要不加大藥量,幾日后就能自行消解。”明月夜淡淡道。
“那不出幾日,突波守城兵士也會看出蹊蹺啊。”軍醫統領搖搖頭,并不贊同。
“突波城里的百姓們,已到山窮水盡之時。除了水,唯一能得到的糧食,不過一些野草和樹皮。但守城兵將卻依舊有軍糧為繼。他們喜食胡餅,這里胡餅多會放置一種胡椒香料。咕咕草雖小毒,但若遇胡椒,會制成惑亂心神的毒素,量大人就會產生幻覺,尤其不能見風,會讓人頭痛至極,甚可撞墻身亡,其狀甚為慘烈。換言之,吃的胡椒胡餅越多,中毒越深。”
明月夜并不理會軍醫和岳齊的驚訝,她靜靜看著哥舒寒。他不動聲色,只邃黑重瞳的妖綠寒焰,微微厚重幾分。
“明日之后,風向會轉為西北風,后日或有暴風雪將至。”她緩緩道。
他不易察覺露出一抹微笑。
岳齊與軍醫統領同時恍然,不禁同時贊嘆出聲:“此計果然精妙。”
“長進了,十七。”哥舒寒站起身來,走近明月夜:“可惜只有兩重局,這毒還不夠保險。”
“城內想必仍有將軍的細作。若有人向守城將領敬獻蜜瓜與甜棗,不知可會討得紫戎大王及其大小夫人的歡心呢?”明月夜反問。
“所有敬獻果品,均有奴隸試毒。很難下手。”軍醫統領道。
“胭脂紅,也是一種西域的香料,涂在瓜果上對人體并無大礙,還會令蜜瓜色澤鮮亮,香味超群,很多西域商人都用這種香料增加蜜瓜的儲存時間。”明月夜歪歪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
“只是,這胭脂紅若與咕咕草同食,人的七竅會流出紅色的似血液體,不至死亡,卻會極恐怖……”
“這咕咕草,你知道,難不成城里的軍醫不懂?”哥舒寒望向軍醫統領。
“恕在下無能,并不知道這個季節,哪里找到這種植物。醫書上并無記載,這似乎是喂羊吃的野草。”軍醫統領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