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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微妙

  哥舒寒暗軍大營。

  軍醫營的小帳篷里,明月夜正費力的,伸長了手,夠著自己后背好處理傷口。

  窄小的帳篷里堆滿了各種藥材,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旮旯,趁著沒人想趕緊包扎好傷口。

  忽然之間,明月夜被頭上一片陰影籠罩住,烏沉沉的,悄然無聲。

  她回身一看,哥舒寒正舉著一枚細白玉瓶,站在她身前,微微蹙眉,略帶不滿。

  “原來躲在這里。”他揶揄道。

  她慌張地攏緊自己的醫服,臉頰微紅,略帶鄙夷道:“你是貓妖變的嗎?走路一點聲兒都沒有,很嚇人的。”

  “哎呦,還不好意思了。”哥舒寒不禁一笑,他走到明月夜身后,俯身稍稍把她的衣服領子拉開,露出肩上再度爆裂流血傷口,緊蹙的眉心更加緊湊,責備道:“笨手笨腳,又讓傷口豁開了。”

  他十分自然,拿起桌上沾了清水的手巾,輕輕擦拭著傷口周圍。

  因為疼痛,也因為羞澀,她本能地掙扎著,卻被他穩穩按住肩膀的另一側。

  他在她耳畔輕柔道:“別動,放松……”

  他清理好她的傷口,然后從細白玉瓶里,倒出幾滴碧綠的藥汁,輕輕均勻涂抹在傷口上。她深深抽氣,還好疼痛過后,傷口開始有清涼而舒緩的感覺。

  “每日換藥,不會留疤。”他的黑沉香盈盈繞繞糾纏著她整個人,他的聲音低緩如羽毛,在肌膚表面輕飄飄劃過,讓人心生微暖。

  “十七,你何時,真的怕過我……”哥舒寒眸色奚落。

  他一邊用藥巾敷好傷口,又用繃帶完全包扎好傷口,動作利落而輕柔,依舊不忘嘲諷道:“再說,軍醫也并非尋常女子。不過換藥,而已。何必緊張?”

  “我怕……怕你又要吃人。”明月夜臉色泛白,心有余悸。

  “好,若你不愿,我就不吃。”他伸出纖長手指,耐心將她耳畔一絲亂發挽好。

  “早晚有一日,你會改變主意。”他寵溺道,隱匿著幾分曖昧。

  “哼哼,才怪……”她暗自嘟囔著。

  恰時,她眼前的桌幾上,從天而落一套月白色的男子袍服,有羅衫亦有外袍。柔軟的質地,和精致的樣式,看上去小巧玲瓏,卻恰好是她的尺寸。

  “換上,臟衣服會讓傷口感染。”哥舒寒用水盆里的水凈手,背對著攏衣的少女。

  “喂,那你不打算回避一下?男女授受不親,不懂啊!”明月夜臉色緋紅,長眉微挑。

  “哦,我并不介意親力親為。”他抓起手巾擦手,又微微側頭,陰森森道:“趁著我還有耐心,趕緊換。”

  “那不許偷看,把頭轉過去。”她抓起衣服,孩子氣擋在胸前,瞪圓眼睛賭氣道。

  他扔掉手巾,轉身譏諷:“軍醫啊,你這身材可有半點看頭兒?奇怪了,平日里暗軍不曾給你飽飯吃?怎么總瘦成這個德行。”

  她正利落換衣,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不禁邊吸氣呲牙,忍不住挑釁:“若能吃飽,屬下又怎會身薄體弱?屬下不過自己去找點兒吃的,而且還給將軍打包回來那么多,不也差點兒被您掐死?還好意思說……”

  “好,那今日起,不許你離開我半步,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喂胖。”他唇角旋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還有,你再磨蹭時間,你那亭羽兄長,恐怕就要吊死在我的大帳里了。”

  她剛剛換好衣衫,還顧不上整理,氣急敗壞道:“你把溫亭羽怎么了?”

  他轉身,皺著眉,忍不住伸手整理著她略有凌亂的衣服領口,和束得歪歪扭扭的發髻。

  他輕描淡寫道:“誰讓你那義結金蘭的呆子兄長,竟然想帶著幾十個鏢師,就硬闖我暗軍呢?以卵擊石,自討苦吃。”

  “將軍,您怎么能跟一個小孩子置氣呢?”她推開他,為自己整理發髻的胳膊,情急之下又拉住他的手,徑直往帳外走去。

  他似乎很喜歡,她拉著他手的觸感。溫暖而柔軟的小手,紫櫻和白芍藥混雜在一起的馨香,毫無設防地緊握,他手中微微調整手指,兩人便變成指間交纏的狀態。

  她微愣,卻掙不過他掌控。因為著急要拉著他回營帳,搭救那倒霉悲催的溫亭羽,便不再顧忌他們此時的指指交纏,仿佛情侶一般的親昵。

  大約,除了左軍,但凡看到主帥拉著軍醫,走進大帳的暗軍守衛,都有即時咬舌自盡的沖動吧。

  誠然,畫面雖好看,一黑一白兩個家伙,都是容貌艷麗的人中翹楚,他們手拉手卻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但一想到這彪悍霸道的主帥,不知何時竟然有了龍陽之好,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他喜歡男人,這實在太可怕了。

  被暗軍守衛吊在大帳之中,正晃晃悠悠、狼狽不堪的溫亭羽,見到哥舒寒和明月夜手拉手走進營帳,心情十分不美妙。

  “你放開她……我說,你快放開她!”他不顧自己的尷尬與倉惶,眼眸充滿血絲,大聲呵斥。

  明月夜本想甩開哥舒寒,好上前去松開被吊住的溫亭羽,但手被他緊緊握住,又怎能掙開半分。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拉住他衣袖,拽了幾拽,旁人看起來竟然帶著撒嬌的意味。眾人都暗自倒吸冷氣,紛紛側目。

  他拉著她,緩緩走到大營主位坐下,她被動地坐在他身畔。一雙璧人,光彩照人,煞為好看。

  “將軍,就放了溫公子吧,他心急魯莽,才會闖營。”明月夜誠懇求情。

  話音未落,一枚金扣子飛過,打斷了捆綁著溫亭羽的麻繩。他悶哼一聲,重重落在地上,手腕還被一段麻繩捆綁著。他顧不得解開,已經踉踉蹌蹌,著急向少女奔來。

  哥舒寒微微蹙眉,他手臂一揚,又一道金扣子疾風閃過。溫亭羽被擊中穴位,應聲倒在地上,再次動彈不得。

  “左車,把溫亭歌放進來,領人。”他輕描淡寫。身后的左車脆聲應諾。

  不多時,溫亭歌和兩個隨從,從營帳門口沖進來。鏢師們趕忙把溫亭羽扶起來,溫亭歌心疼弟弟,卻一時無法解開穴道。他看了看坐在主座上的哥舒寒,和身邊的明月夜。機靈如他,大約心知肚明,不慌不忙朝著座上黑衣冥王客氣鞠禮。

  “亭羽年輕,冒犯了將軍,還請您多多擔待。”他略一沉吟,望向明月夜道:“汪帥遭妄臣陷害,柳辰青和高遠在他的營帳,搜出了與突波的通敵書信,還抓到了突波信使,也找到了所謂突波敬獻給汪帥的黃金。所謂人贓俱在。救人要緊。”

  “竟然,是高遠。”明月夜緊緊蹙眉,望向哥舒寒,他重瞳清澈,不波不瀾。

  “對,內鬼就是高遠。汪帥耿直,柳辰青以鐵魂軍及營內萬余災民的性命相威逼,汪帥甘愿被俘,現在被高遠關在大牢,嚴刑拷打……”

  明月夜臉色泛白,正欲起身,被哥舒寒拉住,他低低道:“放心,他并無性命之憂。”

  他轉向溫亭歌,眼神犀利,語調沉穩:“柳辰青的人也在帳外候著,來宣旨。鐵魂軍不會有閃失,破城也會在三日之內。不過,溫公子,我軍醫正要進城揭榜,為紫戎大王的夫人治病,想借光熙商會密道一用,可否?”

  溫亭歌緊緊盯住哥舒寒,后者劍眉微挑,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嘲。他眼眸一抬,恍然明白,微笑道:“看來,哥舒將軍早有應對,一切盡在掌握。若將軍愿對汪帥施以援手,光熙商會定義不容辭。”

  “十七,你帶著耗子,還有那呆子,一起進城吧。”哥舒寒松開明月夜手腕,笑望著她:“我不在,你可怕?”

  明月夜愣了片刻,搖搖頭,遲疑道:“將軍,竟放心,讓亭羽和流千樹,和屬下一起進城?”

  “三個傻子,總得有些運氣了吧?”他似笑非笑:“血雕和阿九,會暗中保護你們,倒也無憂。”

  他鄙視地掃一眼她:“我要什么,你都明白。若你還能找到為汪忠嗣脫罪證據,說明你也算有用。若怕,也不必勉為其難。”

  明月夜微瞇了眼睛,牙齒也咬得微酸,傲慢而清冷道:“十七,明白。”

  她帶著幾分無奈,看看被隨從們扶住的溫亭羽,小聲提醒道:“將軍,敲山震虎,見好就收吧。”

  哥舒寒明朗一笑,瀟灑起身,他緩緩走近溫亭羽,微微俯身。

  他黝黑深邃的重瞳盯住后者黑白分明的雙眸,深不見底,寒氣迫人。

  他用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威脅:“溫亭羽,十七不容覬覦。你若不想她死得太慘,就好好當她的兄長。若有一天,你強大到能殺了我,再來試試,和我搶女人。”

  話音未落,溫亭羽悶哼一聲,穴位在不知不覺中已被哥舒寒解開,不等他恢復行動,后者已經揚長而去,漆黑的衣裾洋洋灑灑,飄然無聲。

  溫亭歌暗自心驚,這年輕的將領,高深的內功與威懾的氣勢,恐在汪帥之上,此前不過故意內斂實力而已。自己的弟弟和他簡直無法匹敵,想救明月夜恐怕沒那么容易。

  而且,他怎么覺得,汪帥的女兒,也心甘情愿做這暗軍的軍醫呢。

  這眼前,分明一雙比翼鳥翩翩雙飛,相得益彰,天衣無縫。自己那可憐的弟弟啊,怕在一廂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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