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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槌定音

  “你如此詆毀王化貞,莫非你們有私怨?你是在攜公報復?”

  “王化貞于國有功,縱然犯錯,也不至于如此……”

  “三司會審有何錯?若是有罪,那量罪而行,若是無錯,當然釋放……”

  有三四個人圍繞著周正,抬頭挺胸擺足姿態,不斷的呵斥。

  周正能感覺到有口水噴到臉上,擰著眉頭,回懟道:“下官一個人就說是與王化貞有私仇,諸位大人圍攻下官,是與下官有私仇,還是與王化貞有深交?”

  幾人頓時被激怒,越發大聲呵斥,將周正圍在中間,冷言冷語,夾槍帶棒,含沙射影,對周正進行全方位的攻擊。

  周正一個人面對這么多人,大殿上有不少人皺眉,面露不悅,但卻沒誰說話。

  龍椅子上的天啟皇帝,目光一直看著周正,聽著他的話,雙手依舊緊緊抓著龍椅。

  田珍疏與鄭守理兩人雖然佩服周正,但卻越發著急,周正勢單力孤,即便能在口頭上駁倒這些人,卻未必能阻止事情的發展。

  若是王化貞真的被放出來,很可能就預示著大明朝廷要放棄遼東,退守山海關了!

  這是他們絕不允許的,那樣的后果太可怕,不可承受!

  兩人都在蠢蠢欲動,想要找機會,與周正并肩作戰。

  李恒秉看著周正依舊保持冷靜,話語里沒有太多破綻,微微低頭,眼神冷漠,忽然抬起手,向著天啟,沉聲道:“陛下,關于王化貞一案,沒有比遼東更為清楚,下官奏議,請遼東詳議上奏,朝廷根據遼東奏疏,再做處理。”

  “臣反對!”

  周正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起手,聲音比之李恒秉的還大,而后才認真的思索著李恒秉的話。

  滿殿的人都看著周正,表情各異。這位年紀輕輕地監察御史,今天到底是要干什么?金鑾殿上,就你一個人嗎?

  眾人還沒回過神,天啟的聲音突然響起,道:“周卿有什么看法?”

  有了這個緩沖,周正已經明白李恒秉話里的目的了。

  現在的遼東幾乎是袁崇煥一家獨大,攜有遼東從未有過的勝利,朝野對他都十分看重,自然他的話的重量就非比尋常。

  但袁崇煥現在與魏忠賢走的極近,是否會因為魏忠賢而曲意,在王化貞一案上作假?

  周正覺得這個可能非常大,稍一頓便向著天啟沉聲道:“陛下,熊廷弼,王化貞乃是三司判定的死刑,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無可辯駁,而今有人想要翻案,那之前的三司判決該如何解釋?若是遼東再查,上奏的截然不同,朝廷該是何立場?陛下的顏面何存,我大明的體統何在?”

  “臣江西道監察御史田珍疏附議。”田珍疏終于抓到機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沉聲說道。

  “臣江西道監察御史鄭守理附議。”鄭守理跟著出列,朗聲說道。

  “臣附議。”

  “臣附議。”

  田珍疏,鄭守理附議,周正不奇怪,但前面還有兩個站出來倒是讓周正頗為意外,因為這不是周老爹的那些朋友,看位置,應該是兵部或者大理寺的人。

  李恒秉看著站出來的幾個,目光冷冷一閃,盯著周正,淡淡道:“三司會審本就是為了公道,豈能有疑不去,若是諸位不放心,大可旁聽監審,有人徇私舞弊上奏圣裁即可,為何一件案子就變成了一昧的攻訐不休,如同潑婦罵街,毫無止境……”

  鄭守理立即又站出來,冷笑道:“他王化貞有何公道?熊廷弼都已經被處死,傳首九邊,他的公道又在哪里?”

  周正一聽,暗叫一聲糟糕。

  熊廷弼在遼東的事情固然有些冤屈,但涉入黨爭,哪里還能清清白白的,將熊廷弼牽扯進來,就等于是洗白王化貞!

  果然,李恒秉一轉身,抬著手向天啟,沉聲道:“陛下,熊廷弼是廣寧一敗的罪首,這無可置疑,并且,他為了脫罪,甚至于行賄內廷,人證物證俱在,微臣實在不知,周征云等人要為熊廷弼討何公道?”

  李恒秉的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都仿佛流轉著一股冷氣,不知道多少人噤若寒蟬。

  熊廷弼是天啟二年下的獄,天啟四年才被處死,之所以耗時兩年突然被處死,就是因為熊廷弼行賄內廷,激怒了天啟。

  如果有人要為熊廷弼討公道,豈不就是要公然打天啟的臉?

  果然,天啟身形坐直了幾分,目光銳利的看向鄭守理。

  鄭守理自知失言,一時間也找不到用什么辦法圓回來,臉上焦急又憤怒。

  田珍疏站在位置上,眉頭緊擰,銅鈴大眼閃爍不休。本來周正就勢單力薄,現在鄭守理又送去這么大一個把柄,只怕朝堂上他們要一敗涂地了。

  周清荔的幾個朋友也站在朝堂上,本來還覺得周正不至于輸的太慘,待鄭守理話音一落,只能暗嘆一聲。

  回天乏術了。

  周正左側不遠處的胡清鄭,表情似哭似笑,臉上已經沒有冷汗,渾身冰涼涼,就鄭守理這一句,很可能就會將周正送入天牢!

  周正能夠清晰感覺到大殿上的變化,看著背對著他的李恒秉,周正仿佛能看到他眼神里的得意冷笑,暗暗深吸一口氣,周正抬手向天啟,道:“陛下,王化貞一案是由廣寧而起,諸多案卷早已審結,人證物證,功過是非乃欽定鐵案,無可辯駁。該處死的早已行刑,該戍邊的業已發配,該坐監的已經服刑,為何獨獨一個王化貞無事,甚至于要單獨重審?”

  李恒秉肩膀一動,抬手道:“陛下,王化貞……”

  周正冷哼一聲,朗聲打斷,道:“莫非這王化貞是莫須有的岳武穆不成?”

  李恒秉被周正打斷話本就不滿,聽著他的話,眼神陰沉,周正是在明說王化貞不是岳飛,諷刺他卻是秦檜!

  李恒秉猛的轉過身,道:“是不是岳武穆,那也得審過之后才知道!”

  “可笑!”

  周正絲毫不給李恒秉反應的機會,嗤笑一聲,道:“現在不是,審過之后就是了?一個敗軍之將,壞遼東大計,罪行昭昭,人神共憤,居然成了岳武穆?李大人,你這些話,敢在大街上說嗎?”

  若是在外面說,只怕被那些激憤的士子,甚至是百姓活活打死!

  李恒秉頓覺后悔,察覺到口誤,剛要開口,田珍疏一步邁出,抬手向天啟道:“陛下,臣以為周御史所說有理,望請明鑒。”

  “請皇上明鑒。”鄭守理跟著出來。

  鄭守理說完退回去,朝堂上就再無人站出來。

  一片安靜。

  但陡然間,似乎有人反應過來,前面一個人急匆匆的站出來,舉著板笏道:“陛下,王化貞一案……”

  天啟端坐,看不清表情,一擺手,轉向黃立極,道:“黃愛卿,你怎么看?”

  黃立極枯瘦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站出來,抬著板笏道:“臣聆聽圣裁。”

  天啟似乎有些不滿,手在龍椅上拍了拍,忽然站起來,道:“王之臣有功,遼東不可棄。”

  說完,天啟轉身徑直走了。

  前半句,是定王之臣與袁崇煥不和一事。后半句,則是定王化貞一事。

  遼東不可棄,那主張棄遼的王化貞還能翻案,放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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