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深更半夜回到周府,自然驚動了周家上下。
周家后廳里,周清荔,周方,福伯,劉六轍等都在,看著周正狼吞虎咽的吃面,一群人面面相窺。
周正怎么從詔獄出來了?而且是深更半夜?出了什么事情了?
周清荔還披著棉衣,眉頭緊鎖的看著周正,目光轉向福伯。
福伯猶豫了下,給劉六轍一個眼神。
劉六轍一愣,連忙會意過來,湊近周正道:“二少爺,你怎么出來了?”
詔獄里的飯菜雖然不差,周正還是喜歡府里的,喝了口湯,道:“我就是休了幾天假,明天得正常上班了。”
周清荔頓時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一些味道,擺了擺手,道:“行了,人出來就好,你們都早點去休息吧。”
福伯等人看著周清荔,飛快醒悟,陸陸續續的出了后廳,只是依舊滿腹疑惑,還有不安。
周方倒是想說話,但周正這件事太大,他不敢多言。
周清荔看著周正快吃完了,這才道:“說吧。”
周正擦了擦嘴,沒有隱瞞,道:“李實剛剛去詔獄找我,說是皇上讓我出來的。”
周清荔臉色立即變了,肅容道:“將經過與我仔細的說。”
涉及到天啟,誰敢大意,一句話就能誅九族的人!
周正隱去了田爾耕的交易以及李實要求合作的事,其他的都與周清荔詳細的說了。
周清荔靜靜的聽著,而后面色沉吟,慢慢的說道:“不要看皇上不管事,實則心里有數。他要用你,怕是對一些人不滿了。”
“魏忠賢?”周正幾乎是脫口而出。
周清荔微微搖頭,道:“不是,應該是朝廷。”
周正怔了怔,旋即若有所悟,魏忠賢雖然掌握了朝政大權,但朝政的管理還是依靠那些文官,內閣六部的一幫大人物。
“你要拿捏好分寸。”周清荔看著周正,神色十分認真的說道。
皇帝要用周正,應付的不會是李恒秉這樣的小小御史,一個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周正自然知道不能寄希望于崇禎上位、閹黨倒臺,何況還有七八個月時間,誰知道中間會發生什么。
嗯了聲,周正思索一番,道:“此事了了,我會低調一陣。”
周清荔看著周正平靜的神色,心里輕嘆,你被皇帝注意到了,又攪和起朝廷的渾水,哪里還能低調得了?
周清荔本想讓周正盡快辭官,隨他回鄉躲避,但眼下周正壓力這么大,也不想再給他煩惱,起身道:“你心里有數就好,早點休息。”
周正目送他離去,在廳里坐了一陣子便起身回他的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穿著整齊的官服,出現在都察院的大門前,來來去去有不少認識周正的,驚掉了一路的下巴。
這幾年凡是進詔獄的,有幾個能活蹦亂跳出來的?要知道,周正惹了這么大風波還沒有消停,他怎么就能,就敢這么大搖大擺的來都察院了?
再說他被停職,封了班房,他還來做什么?
不知道多少人驚愕不已,更是不知道驚動了多少人,多少個班房。
周正對這些的震驚與驚慌視若無睹,在門口停頓片刻,一腳邁出,踏入都察院的大門。
一腳踏入,仿佛兩個世界。
與此同時,周正歸來的消息已經震動整個都察院。
江西道廊廡。
“你說什么?周征云回來了?不可能!他不是被關在詔獄嗎!?”一個監察御史驚色不已,猛的站起來,盯著眼前的小吏。
小吏苦笑,道:“小人也不知道,但他已經進了都察院了。”
這個監察御史二話不說,直接沖出了班房。
與他一起的跑出班房的還有幾人,一眼就看到了。
幾個人的表情幾乎一樣的震驚,不可置信,而后快速走到一起。
“你們也聽說了?”
“周征云真的從詔獄出來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來都察院做什么?他難道官復原職了?”
一連串的問題,透露著他內心的不安與驚慌。
“我看他肯定是投靠了閹黨,不投靠閹黨,怎么可能從詔獄里出來!”
“沒錯!這個閹賊,果然是閹黨,早知道我們就應該將他弄死在詔獄!”
“先不用說這些,他出來了,還回來都察院,我們該怎么辦?總不能任由這個閹賊如此囂張!”
“走,我們現在就去找他,這個閹賊要是不承認,我們就當場打死他!”
“好,走!”
幾個人怒氣填胸,驚怒的五官變形。
他們這幾日想要置于死地的周正不但沒死,居然還敢囂張的跑到他們面前,這怎么能忍!
“站住!”
忽然間,有一個人出現在廊廡入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幾人一驚,剛要說話,這個人淡淡道:“誰敢出去,就地革職,關入司獄司!”
他說完,有幾個衙役走出來,手里拿著鎖鏈,完全不像是玩笑。
其中一個驚愕不已,旋即滿臉怒容,道:“張御史,周征云出來了,我們怎么能忍,他是個閹賊!”
這個張御史冷哼一聲,道:“你們要是不服,去找臺里的大人,不要問我!”
說完,他徑直向里面走去,留下幾人面面相窺,卻又不敢硬闖,只能雙眸怨憤的對視一眼,壓著一肚子怒氣回到各自班房。
其他各處上演著類似的劇情,有幾個人怒恨交加,氣沖之下想要硬闖,結果真的被就地革職,關入了司獄司。更有人真的跑去找都察院上面那些都御史,結果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浙江道廊廡就更是震驚了。
楚姣譚,李歸化不說,還在打盹的胡清鄭更是被驚醒,瞌睡全無,睜大一雙小眼睛,盯著眼前的小吏道:“你說什么,周征云出了詔獄,還回到都察院了?”
小吏這會兒也頗為驚慌,道:“是,就快要到這邊了。”
胡清鄭連連眨眼,一臉懵。
周正居然從詔獄出來了?那地方,怎么就能輕輕松松,隨隨便便的出來?還有,現在朝野因為他的一道奏本沸沸揚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弄死他而沒機會,周正出來干什么?
還大搖大擺的來都察院上班,周正這是要干什么,嫌死的不夠快嗎?
胡清鄭是疑惑不解,外加一絲絲擔心。
李恒秉卻不同,周正的出獄,徹底激怒了他!
一個本來將死的人,居然逃脫牢獄,還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都察院,周正這是在挑釁他!
李恒秉不容這樣的挑釁,他站在浙江道廊廡的入口,背著手,身形鐵直,雙眸幽靜如深淵,寒芒跳動似電。
身后的一個個班房安靜的可怕,一點聲音都沒有。
甚至還能聽到無數人的心跳聲,慌亂,驚恐,猶如擂鼓,清晰可聞!
周正腳步從容的轉過一道走廊,出現在浙江道廊廡,與李恒秉隔著不足十米,不遠不近,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