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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滾刀肉

  周正聽著劉六轍的話,一只手按住他肩膀,道:“別激動,慢慢說,我走這兩月,還有什么事情?”

  劉六轍瞥了眼周正身后的人,拉他到一邊,神色焦急,道:“倒是沒有其他的事情,二少爺你走之后確實有些麻煩找上門,都被魏公子打發走了。魏公子三日前去了江南,二少爺就要回京這幾天,事情才多起來,但都沒什么大事,就今天就要來封鋪子了。”

  周正目光看向周記方向,淡淡道:“嗯,是沖著我來的。”

  劉六轍一臉慌亂,道:“二少爺,那怎么辦?他們還要我們交出配方,神醫已經被他們抓走了。”

  周正看了劉六轍一眼,道:“沒事,你去打聽一下,事情起因是什么,誰帶的人,有什么關系。”

  周正現在要去兵部復命,交還通關文書等事情。

  劉六轍連忙道:“我這就去。對了,老爺,大少爺在府里等著了,二少爺你忙完先回府吧。”

  周正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等劉六轍走遠,周正沉吟片刻,轉過身就看到黃維懷依舊臉色難看,與一個小吏在爭執著什么,沒多久,這個小吏便有些怒意的離開。

  周正看著那個小吏,心想,這是哪家的?

  “走!”黃維懷忽然沉聲說道,而后便大步向兵部方向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只好跟著。

  兵部與戶部,工部等衙門都在大明門外,長安街南側,來往的都是官吏。

  黃維懷一臉鐵青難解,與周正一行人步入兵部。

  這次出面的還是一個員外郎,核驗好各項東西與事宜,便讓黃維懷,周正等人離開。

  臨出兵部的門,黃維懷與周正,一臉厭恨的道:“這官不當也罷,你也趁早辭官吧。”

  說完,黃維懷就大步離去,背影盡皆是不甘與怒氣。

  周正這下有些好奇了,黃維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剛要抬腳出門,忽然間有人叫住他,道:“周御史?”

  周正轉頭看去,只見是一個小吏,打量一眼,道:“有事?”

  小吏一笑,道:“王大人請你,請跟我來。”

  聽著‘王大人’三個字,周正還在思索,小吏已經轉身,這個間隙周正也想到了是誰。

  能在兵部被成為王大人的,也就只有王之臣了。

  這位原本是遼東經略,與袁崇煥不合,朝廷爭議再三,罷黜經略一職,王之臣自然也就沒了官,但轉瞬他就升任兵部右侍郎,趕上兵部尚書馮嘉會辭官,左侍郎空缺,他理所應當的主持了兵部事務。

  有實無名的兵部尚書!

  依照現在六部堂官的更換速度,王之臣幾乎在所有人的預料中,會在半年內升任真正的兵部尚書!

  這個升遷速度聽起來很嚇人,但在這個時候,卻是再正常不過,等崇禎繼位,這個速度還要繼續提升!

  周正跟著小吏來到一處班房,小吏通報之后,里面傳來一聲笑聲,道:“進來吧。”

  周正邁步進入,抬頭看向班房右側。

  一個頗為清雋的中年人,雙眸明亮,臉上帶著笑容,看著周正道:“不用拘禮了,上次我們見過了,來坐。”

  說著他就站起來,引周正到正門前不遠處的小桌。

  周正自然不會失禮,行完禮,這才跟著王之臣來到不遠處的小桌前。

  王之臣坐下,倒茶,看著周正依舊站著,笑著道:“坐吧,我們也算是有緣,不用客氣了。”

  周正看著王之臣的神情,微笑道:“那下官就失禮了。”

  王之臣將周正身前的茶杯推了推,打量著他,笑著道:“外面的人都說你無知狂悖,與人為惡,我看著怎么不像?”

  周正已經坐下,伸手碰了下茶杯,而后道:“人以群分,道不同。”

  王之臣抱著茶杯,喝了一口,道:“你這話說得對,只有蛇鼠才一窩。聽說,你厭惡黨爭?”

  周正倒是從來沒有宣之于口,王之臣話語突轉,周正斟酌片刻才道:“黨爭禍國,亙古之理。”

  周正回答的無懈可擊,黨爭在這個時候是一個極其敏感的詞,不管下面多么公開,斗爭多么激烈,‘結黨’依舊是最危險的一種罪責,僅次于謀逆。

  “他們都說我是東林黨,你厭惡我嗎?”王之臣忽然轉頭,目光盯著周正道。

  周正神色有些詫異,沒想料到王之臣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東林黨其實是一個泛概念,不像閹黨以魏忠賢為魁首,一些等級模糊可見。東林黨范圍極廣,大概是以東林書院師生以及親朋好友,外加各種鄉黨,師生串聯,撒網而成。這也就造成了他們內部山頭林立,內訌不斷。

  周正不清楚王之臣是不是,道:“下官從不輕易厭惡一個人。”

  王之臣微笑,目光轉向外面,道:“其實,在我看來,朋黨倒也無所謂,關鍵是能做事,為朝廷做事,為百姓做事,而不是謀取私利,禍害天下。”

  周正微微點頭,這話倒是對。

  王之臣見周正點頭,卻是搖頭,道:“但入了官場這個大染缸,能夠秉持自身,潛心做事的能有多少?不知道多少人要拉你下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將你趕出朝堂。沒有朋黨立不住,有了朋黨又無暇他顧,如此往復,朝堂綱紀不在,百姓艱難求存……”

  周正眼神詫異一閃,這王之臣說的倒是透徹。只是,為什么與他說這些?

  王之臣轉過頭,道:“你初入朝堂,我希望你立得住。”

  “立得住?”周正有些不解這個詞。

  王之臣認真的看著周正,道:“不黨,不懼,不辭,不躲,不讓。”

  周正心里思索著這個‘五不’,越發不明白王之臣的用意了。

  王之臣仿佛看出了周正的疑惑,目光又轉向外面,道:“雖然黃維懷刻意隱瞞,但我也知道你在沈陽的一些事。”

  周正明白了,他們同行的有兵部的人,黃維懷能瞞其他人,瞞不過事實上的兵部尚書王之臣。

  王之臣繼續說道:“你初入朝堂,經歷這么多不堪污穢之事,難免會心灰意冷,萌生退意。我希望你能有信心。就是因為太多不黨之人的退出才造就了朋黨的坐大,若是我們堅持不退,不讓,即便不黨,我們也能讓吏治清明,社稷安穩,百姓康泰……”

  周正感覺到王之臣的一些善意,警惕心減少,笑著道:“多謝大人,下官雖然對朝局失望,但還不至于心灰意冷。”

  周正原本就對朝局不堪有心里準備,盡管還是失望,卻不會絕望。

  王之臣轉頭看著周正,見他雙眸清澈,堅定,神色微動,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想法?”

  周正臉色微變,這么容易就被看出來了?

  王之臣見周正驟然防備,心里明白,笑著道:“狡兔三窟,不難理解。做人做官做事,不是一腔熱血就行的,還得講究一些方法手段。”

  周正看著王之臣,心頭的詫異不是一點半點。

  這個時候,還有這樣能理智看待事情,實事求是,亂中求清的人?

  “交淺言深了,”王之臣回頭看著周正,道:“你怎么說也算是我的貴人,這些話就當我啰嗦了。剛從遼東回來想必想家了,早些回去吧。”

  周正不動聲色的審視了一眼王之臣,站起來道:“多謝大人,下官告辭。”

  王之臣微笑著,目送周正離去。

  等周正消失在視野里,王之臣才搖了搖頭,嘆道:“希望我的話能起一些作用吧。”

  周正出了兵部大門又回頭看了一眼,心里還在思索著王之臣的話,以及王之臣這個人。

  他對王之臣沒有什么了解,但他的話倒是很中肯,是少有的有見識,開明的人。

  周正很快就壓下了這些思緒,快步轉向周記方向。

  周記是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豈容他人搶奪!

  周正很快就到了周記,但還是來遲了。

  只見周記的六個伙計全部被順天府的衙役看管在墻角,衙役們在店鋪里肆意的打砸,將一些值錢的東西搬到門口,有一個官吏模樣的人,坐在鋪子前的椅子上,手里拿著紫砂壺,看著不斷搬出來的東西,一臉的滿足笑意。

  不遠處許多人在圍觀,竊竊私語。

  周正冷眼觀瞧,應該就是一個末流小吏,可能連一個主事都不是。

  他心里計較著,腳步沒停,徑直向著鋪子走去。

  有眼尖的衙役瞧見了周正,連忙在那個坐著喝茶的官吏耳邊低語了一句。

  這個官吏轉頭看了眼周正,又轉回身,一只手拿著茶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周正走過來,看著鋪子前擺放的東西,其中還有他的筆墨紙硯,甚至他幾文錢買的夜壺都擺放在一邊。

  不等周正說話,這個官吏就悠哉悠哉的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不要問我,我就是奉命辦事,你為難我也沒用。”

  這是一個滾刀肉。

  周正神色不動,目光看向別處,他知道,暗中肯定有人在盯著,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在他回京這一天,迫不及待的給他難看。

  劉六轍忽然從人群中擠進來,跑到周正耳邊,低聲道:“二少爺,是有人舉告說我們的洗發水有毒,害人禿頭,順天府這才派人來查的。”

  查?是查封吧。

  周正看著眼前依舊喝著茶,一臉享受,毫不在意他的這個官吏,剛要開口,這個官吏又愜意的笑著道:“你不要說什么,老實的認栽,你要是鬧,你的官位保不了,還得去吃老飯,聽得老人言,不吃虧。”

  “什么老人言,有多老,說來我聽聽。”

  這個官吏話音一落,不遠處一道聲沉喝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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