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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鹽的禍

  周正瞥見了田珍疏的神色,道:“什么人?”

  田珍疏暗自屏氣,低聲道:“待會兒你別說話。”

  周正眉頭微跳,田珍疏敢在朝堂上彈劾閹黨,居然會對一個普通人如此警惕?

  周正轉過頭,打量這個白白胖胖,很精致的中年胖男人。

  這個男人走過來,看著周正二人,放下嘴上的手巾,咳嗽一聲,微笑道:“鄙人萬千椫。”

  周正愣了下,眨了眨眼,這個精致的胖男人,涂著一嘴的口紅不說,說話還是細聲細氣,反差巨大,

  被拖著的那滾刀肉一個翻滾居然站起來了,一身泥土,灰頭土臉的跑向這個中年人,急聲道:“萬掌柜,你可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被他們抓走了!”

  萬千椫眼神斜睨了他一眼,微笑著與田珍疏道:“田大人,些許小事,何必鬧到驚動天聽,不如今天我做東,二位在酒席上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皆大歡喜?”

  若是一個正常的中年人聲音,這話肯定很有威懾力,但這是一道似男非女,細聲細氣的聲音。

  說不出的怪異,別扭。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忍不住發笑。

  田珍疏一點都不想笑,沉著臉,道:“萬掌柜,這樣的事你也要插一手?”

  周正眼神幽靜的看著這個萬千椫,心里在揣度他到底是什么人,讓田珍疏如此忌憚。

  萬千椫呵呵一笑,又拿著手巾捂住嘴,咳嗽了幾聲。

  他的聲音像女人,動作卻不像,

  萬千椫旋即放下手巾,看著田珍疏笑著道:“沒辦法,我做的就是這行的生意。田大人若是賣我這個面子,他日有什么難事,盡管來找我。”

  田珍疏臉上凝重不散,道:“萬掌柜,這種事只要開頭就必須要有個結尾,你做的了主嗎?”

  田珍疏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有人找周正的麻煩,他們今天如果不計較,那背后之人繼續算計怎么辦?

  萬千椫一笑,轉向周正道:“周御史放心,這件事,鄙人可以保證不會有下次。”

  周正不清楚這個萬千椫到底是什么來頭,但話里話外的自信早已經溢出來,周正心下好奇,剛想試探,田珍疏搶先道:“我們先商量一下。”

  萬千椫手巾捂嘴,道:“當然,兩位大人盡管商量。”

  田珍疏推著周正走了好幾步,又轉頭看了眼萬千椫,沉色,肅然的與周正道:“這個人是一個官場牙商,拿人錢財替人做事,勢力很大,心狠手辣,做事不擇手段,若是得罪了他,輕的丟官破財,家無寧日,重可能天降橫禍,家破人亡,死于非命!”

  周正聽明白了,這是一個官場掮客,這種掮客本身無官無權,但做的久了,關系網就會非常的大,他能利用的各級大小官吏就會非常的多。

  有錢有關系,權勢一點也不比那些當官的小!

  周正神色微微變化,心里思索著這件事。

  對方就這么容易放棄,找官場牙商來說和了?是一種試探,還是只是為了應對眼前的困境?

  田珍疏看著周正的表情,越發肅色道:“這種官牙要么一下置于死地,讓他不能反手,要么就不能得罪,來往陌路!”

  周正一怔,旋即也了然,田珍疏不是那種什么都不懂的君子,該狠辣的時候自然要狠辣。

  周正心里轉悠著,道:“我在想開什么價。”

  這次輪到田珍疏一怔了,旋即明白了,道:“嗯,不要問幕后主使,官牙極有講究,他要是不能做到守口如瓶,早就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周正嗯了聲,邁步向萬千椫走去。

  萬千椫看到周正二人過來,拿下捂嘴的手巾,笑著道:“二位大人商量好了?”

  周正聽著一個大男人細聲細氣,尤其是那一嘴殷紅,渾身起雞皮疙瘩,晃了晃頭,周正道:“對方出什么價?”

  萬千椫笑容滿面,眼神里意味深長,道:“價格就是我欠周御史一個人情。”

  萬千椫居然想要用他的幾句話就將今天的事情揭過?

  周正瞥了萬千椫邊上還被捆綁著,一臉狼狽,但賤笑一臉的滾刀肉一眼,看著萬千椫道:“萬掌柜的這個人情值多少?”

  萬千椫自信的道:“令尊的官復原職,令兄謀個肥缺,還有,周御史若想去其他衙門高升一步,都可以。”

  周正沒有覺得萬千椫在信口開河,不說萬千椫的關系網,周清荔若想官復原職,花點銀子運作一番完全不成問題;周方就更容易,無非是錢多少的問題。至于周正,想要跳出都察院,不論是走程序,還是先辭官后升官,有錢,都是小兒科!

  “萬掌柜這個人情夠大。”周正神色如常,淡淡說道。

  “看來周御史好像不太滿意,”萬千椫臉上的笑容減了一些,旋即又一笑,道:“也罷,周御史有什么條件,不妨說來聽聽,鄙人要是能答應就答應了。”

  萬千椫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泛著冷意,細聲細氣的字句都帶有寒氣。

  田珍疏神色緊張,不斷的眼神示意周正。

  這種人千萬不能得罪,否則他有一萬種方法讓你難受,甚至可能牽累家人!

  周正注意到了田珍疏的眼神,他忍著萬千椫身上難聞的胭脂味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明知道我與魏希莊的關系,為什么還敢這樣威脅我?”

  萬千椫既然來周記說和,不可能不知道魏希莊在這里的影子。

  魏希莊,是一個官場掮客敢惹的嗎?

  萬千椫神色微變,似乎沒有料到周正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旋即他的表情變了,沒有剛才的冷意,也不復從轎子里下來的那種虛假,是一種很真實的笑容,看著周正道:“你果然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

  ‘難得一見的聰明人!’

  周正左眼皮不自禁的連連跳動,這句話,他之前聽到過!

  就是他臨出京的前一天,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親自到周府后門,走前也與周正說過這么一句!

  “你是他的人?這次也是他安排的?”周正神色警惕的看著萬千椫道。

  田爾耕是什么人周正十分清楚,被這個人盯上麻煩太大,死都未必知道是怎么死的!

  萬千椫搖頭,道:“恩公怎么會耍這樣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不過是我恰逢其會。”

  周正懶得理會萬千椫話里的真假,道:“你要做什么?”

  周正問的其實是,田爾耕要做什么?

  田爾耕曾經與周正說要再做一個交易,但被周正拒絕了。沒想到剛回京就又碰上了。

  真是陰魂不散!

  萬千椫見周正一臉防備,手巾捂嘴咳嗽了一聲,而后才道:“一碼歸一碼,我既然拿了人家的錢自然要幫人家辦事。你看,賣我個面子?”

  萬千椫最后一句是好聲好氣,一副商量的口吻,不復剛才的冷意。

  萬千椫的前倨后恭讓周正心里越發警惕,田爾耕到底要他做什么,這個人見人怕的萬千椫居然都對他如此客氣!

  既然田爾耕打定主意要算計周正,周正也不放過機會,看著萬千椫道:“我執意追究那幕后之人呢?你應該知道,即便你不說,我明天就能查到是誰。”

  萬千椫自然也知道,這才是那位聽說事情有變后,立即花錢找他擺平這件事的原因。

  周正是田爾耕要用的人,萬千椫不敢硬來,何況還有魏希莊在后面,水太深,他不想招惹無名之禍。

  萬千椫臉上沒了笑容,道:“你想要怎么做?你應該知道,你們鬧到皇上那,都察院,順天府,甚至是內閣的顏面都不好看,你們會憑白得罪很多大人物。”

  周正,田珍疏本就沒有要鬧到乾清宮,無非是想逼出幕后之人,只是沒想到來的是個官場牙人。

  周正看著萬千椫道:“他給你多少錢,我要雙倍,我還要京城里的五個鋪子。另外,我要一萬卷書,經史子集,四書五經,奇怪志異,野史傳記,孤本殘本等等都要。”

  萬千椫神色有些怪異,看著周正道:“你要那么多書做什么?”

  萬千椫沒有提前面的銀子,鋪子,直接問周正書。

  萬千椫能做主!周正深深地看了眼萬千椫,道:“半個月,夠嗎?”

  萬千椫有些看不懂周正了,書其實不值錢,一萬本大概也就百十兩的樣子,周正多要些銀子多好?

  “夠了。”萬千椫還是那樣的細聲細氣,嘴唇依舊一片殷紅。

  周正忍受著萬千椫的惡心模樣,道:“好,準備好送到周府。再轉告那位,還有下次,就跟李恒秉去作伴吧。”

  萬千椫此刻想的卻是‘那也比去詔獄好’,臉上再次浮現笑容,總算是辦妥了這件事,他道:“好,我一定轉告。”

  周正說完,轉頭看向田珍疏。

  田珍疏就在周正身后,將一切對話聽在耳朵里,見周正沒有沖動,心里稍松,迎著周正的目光點了下頭,而后一揮手。

  都察院的衙役將順天府的衙役松綁,而后匯聚在一起,等著田珍疏的命令。

  那滾刀肉被解開,這會兒卻不敢說話了,點頭哈腰,一臉討好笑容的看著周正。他從周正與萬千椫的對話里聽不明白了,周正背景不簡單,不能得罪!

  與此同時,在周記不遠處的一個鋪子內,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眼見都察院放人,恨恨的道:“魏希莊敢抓我的人,這筆賬不能就這么算了!”

  他身后有個小廝,看著萬千椫與周正的談判結束,小心的看向男子,道:“東家,這個周正好像也不太好惹,怎么辦?”

  男子咬牙切齒一陣,冷笑道:“不好辦又怎么樣!那批鹽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魏希莊居然敢隨便抓人,哼!讓人盯著這個周正,只要有機會就弄進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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