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榮山怎么想,他是留不下周正的,也不能阻止內監帶走周正。
不過,榮山還是想與周正談一談。
他出現在周正牢門外,看著從容自如,一臉平靜看書的周正,眉頭一皺,開口道:“是你父親在宮里向皇上陳情了?”
榮山也只能這么想,否則皇帝怎么會派出內監來帶走周正?
是帶走,不是釋放,也不是追究,這是一種模棱兩可的處置方法。
周正抬頭看向他,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問道:“大人是哪位?”
“大理寺左少卿,榮山。”榮山淡淡道。
周正哦了一聲,這位也是閹黨,好像是崔呈秀門生?姻親?
榮山看著周正,眼神漠然的道:“進宮后,謹言慎行,不該說的,一個字不要說。否則皇上也保不了你,不要懷疑我說的話,你能活到今天,全是運氣。”
周正還是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眨了下眼,道:“榮少卿,就不怕我將這話轉告給皇上?”
榮山眼神蔑視一閃,道:“年輕人,不要妄自聰明,朝局你不懂,以后,你會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正點點頭,道:“謝大人提醒。”
榮山見周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眉宇厭惡,道:“走吧,宮里有人來接你。”
周正微怔,宮里,宮里怎么會有人來接他?是朱由檢忍不住出手了?不應該啊?榮山剛才提到周老爹,周老爹出手了?更不應該啊,他留下話了,周老爹不應該妄動才對?
周正心里狐疑,卻也知道,必須得出去了。
這與他的計劃,稍微有不符。
周正收拾一番,跟在榮山來到大理寺正廳。
內監看著周正走來,完好無損,似松了口氣,看向榮山,淡淡道:“人咱家帶走了,大理寺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榮山連忙道:“下官哪有什么可說的,公公盡管帶走便是,對了,刑部那邊已經撤案,是有人惡意誣告周征云,刑部那邊已經在追查幕后主使了。”
內監不咸不淡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周正瞥著榮山,心里好奇,黃立極對他出手,簡直是在逼他魚死網破,崔呈秀與黃立極到底是什么關系,知道后會有一個怎么樣的反應?
這些是想不明白的,周正在跟著內監出門的時候,心里已經在想,孟賀州是否出手了。
他還不知道,崔呈秀已經帶著辭官奏本入宮了。
出了大理寺沒多遠,內監停住腳步,看著周正微笑道:“周公子,你可以走了。”
周正正在想著是否朱由檢出手了,聽著這個內監的話,神色微動,近前塞過一些碎銀,低聲道:“敢問公公,是哪位救的我,改日也好登門拜謝?”
這內監不動聲色的接過去,一笑道:“周公子能想到的。小的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周正有些愣神,這內監的態度有些好的過分,看著他的背影在想,到底是誰出的手?
宮里的朱由檢?李實,亦或者李忠?
周正猜不透,沉吟片刻,轉頭看了眼三法司的大衙門,轉向大明門方向。
孟賀州一直盯著大理寺,周正一出來,就在一個角落等著。
孟賀州瞥了眼四周,低聲道:“崔呈秀剛剛進宮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我們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大明門外。”
這是周正布置的另一個后手,以防止崔呈秀不妥協。
周正看著他道:“我被放出來的有些意外,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么事。走,去大明門。”
孟賀州也是這個意思,朝局詭譎,不看清楚,不能輕易出手。
周正兩人定計便分頭行事,一明一暗的向著大明門行去。
大明門不止是紫禁城的正門,門外還都是大明的最重要的衙門,比如六部中的四部,五軍都護府都在這里。
周正來到大明門不遠處,就看到有很多難民三三兩兩擠在墻角,大部分來自山西,河南,走投無路,一路乞討來的京城,一眼掃過,竟然有數百人!
周正在一個茶樓坐下,喝著茶,靜看著大明門方向。
周正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大明門一直很安靜,周正散在京城的耳目一樣很安靜,沒有傳來什么特別的消息。
其中劉六轍,孟賀州的人都曾來過,探不出任何不尋常的味道。
“不應該啊……”
周正自語,黃立極會這么容易罷手嗎?還是說,內監的干預,讓事情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就在周正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的時候,樓梯口腳步聲突然響起,有人上樓。
周正眉頭微挑,他不止包下了這二樓,外面還有人盯著,怎么就有人無聲無息的上來?
周正看著樓梯口,神色警惕。
腳步聲漸近,露出了來人的頭。
周正瞳孔微縮,他看清了來人——崔呈秀!
他不是進宮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崔呈秀上了二樓,來到周正近前的桌子,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些災民身上,語氣平淡無奇的道:“你的后手?不錯,他們真要是的沖撞大明門,我就離死不遠了。”
周正心里警覺,面上不動,站起來,望著崔呈秀的目光所處,道:“他們應該來的更多,十之七八死在了路上。”
崔呈秀知道周正要說什么,道:“我大明這么大,人口千萬,別說幾百人,就是死個幾千,幾萬又如何?疥癬之疾而已。”
崔呈秀的表情,語氣十分的冷靜,這讓周正萬分警惕又有些憤怒,道:“他們是疥癬之疾?你可知,萬里長城潰于蟻穴?他們也是人命,與我們沒有不同。”
這些高高在上,衣食無憂的高官,絲毫不明白百姓,民心的重要,陜西之亂,豈是疥癬之疾,那是會導致大明亡國的!
崔呈秀背著手,道:“你這些大道理留著說給愿意聽的人吧。收手,我已經向皇上當面辭官,拒絕了皇上的慰留,三日內離京。”
周正眉頭一沉,崔呈秀肯辭官了?還是只是拖延之策,有其他目的?
崔呈秀不在乎周正怎么想,轉頭看向他,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要你明白,我之所以辭官,并不是你掌握的那些所謂的證據,不過是形勢所迫,下一次,你不會有這樣的好機會。少則一個月,長則半年,我必復起入閣,那時,誰也保不住你。給你,給你們周家人選好棺材,找個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