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潭跪在地上,頭上出現冷汗,頭皮發麻的道:“大人,末將……那是醉話,絕無冒犯,對大人不敬之意。末將追隨大人十多年,絕無二心,請大人明鑒!”
周正轉過頭,看著東方,道:“行了,起來吧。你跟隨我算是早的了。你那些同袍,參將,副總兵,甚至是總兵都坐上了,而今年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高升,就你沒動,有些牢騷話,不奇怪。”
張一潭渾身發抖,頭上冷汗不斷。
眼前這位大人,他追隨了十多年,還做過一段時間的親衛,在一些大戰中,他還為周正擋過刀,他從一個小小親兵升到了副參將,完全是周正一手提拔,而今駐守東直門也可見信任。
只是前幾日那些‘大人偏心’、‘親信升官發財,忘了曾經拼死擋刀之人’、‘大人識人不明,有新人忘舊人’之類,誰聽到都不會高興。
張一潭倒是不怕周正把他怎么樣,周正對身邊之人,只要不逾矩,向來寬宥,就怕把他打發遠遠的。
張一潭是粗人,不會說話,聽著周正的話,只能悶在心里想,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一陣子,周正轉頭看他,見他還跪著,笑著道:“行了,起來吧,要我扶你嗎?”
“末將不敢。”張一潭連忙大聲道,小心翼翼的站起來。
周正看著他臉上的那道疤,道:“你為我擋過刀,我怎么會忘記?十月過后,你們這十二門副參將,都要去全國任副總兵。”
張一潭頓時醒悟,激動異常的再次單膝跪地,沉聲道:“末將謝大人,大人之恩,末將用不敢忘!”
周正冷哼了一聲,道:“我這話只跟你說了,你要是再給我醉酒胡說八道,你就回老家種地去吧。”
張一潭這會兒不害怕了,陪著笑站起來,道:“末將再也不敢了。對了大人,末將的老丈人藏了十幾壇好酒,末將晚些時候,給大人送些嘗嘗。”
周正一轉身,就要下樓,道:“留著你自己喝吧。”
張一潭追著,一臉討好的笑,與他威武雄壯的模樣大相徑庭,看的四周的守衛傻眼,愕然。
他陪著周正下了城樓,道:“大人不喜歡喝酒,也可以藏著嘛,將來大公子,二公子成親也用得上……”
周正笑了聲,抬腳就上了馬車。
張一潭還在那吆喝,熱情不得了。
周正離開東直門,又在狀元樓擺宴,宴請京中朝野的官員,這些人大部分游離于周正與周延儒之間,看似沒什么力量,但聚集起來,也著實非同小可。
包括田珍疏,鄭守理在內,也有一些在野的,有一定影響力的官員,幾乎都來了。
飯桌上,周正拿著酒杯,與這些人談笑風生,說著從天啟朝到現在的各種事情。
不少人陪著周正笑,更多的則是矜持有禮,沒有做出更多姿態。
現今的周正已經不是當初,不需要顧忌他們,反而是他們要反過來敬畏周正。
昨天的那件大事,很多人回過味來,看著周正的表情驚懼又恭謹。
周正笑著與這些人談笑,也在觀察著哪些人可用。
短暫風光無限的周延儒將要成為過去,周正需要更多的人來支持他的改革。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時辰,周正這才出了酒樓。
自然有不少人與周正依依惜別,恨不能跟著周正走。
田珍疏,鄭守理等人看著周正的馬車在一眾護衛下離去,表情很是復雜。
他們當初有意想要吸納周正入同鄉會,但顧忌周正的‘沖動莽撞’,擔心惹來禍事而放棄了。
誰能想到,十多年后,周正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們難望項背。
“征西伯就是征西伯,氣度如此,果然非凡!”
“是啊,征西伯向來敢做敢言,我記得天啟六年,征西伯第一次以監察御史入朝,在金鑾殿上將滿朝文武罵的無地自容,慷慨直言,毫無懼色……”
“我當時也在,滿朝文武,無有一人敢對,莫不相慚啊……”
“哎,若非朝堂滾滾諸公皆是庸碌無為,何至于讓闖賊打入京師,社稷憑白遭難啊……”
“現在也不遲,剛才征西伯不是說了嗎?朝堂要撥亂反正,大舉革新!中興大明,正是我等奮力報國,重振山河的好機會啊……”
狀元樓門口,不知道多少人在議論紛紛,全是滿臉興奮,充滿了期待。
田珍疏,鄭守理等人的表情就更加復雜了。
周正這些動作,沒有刻意隱瞞,很快就傳遍京城,即便是在戒嚴的情況下。
內閣。
周延儒聽著范文景的匯報,老臉一片鐵冷的漠然之色,道:“我知道了。”
范文景看著他,頓了片刻,道:“元輔,聽說,張尚書,陳尚書病了。”
也就是禮部尚書張四知,戶部尚書陳演。
周延儒哪里不知道他們的心思,無非是被嚇破膽,想要明哲保身。
周延儒抬頭看向范文景,冷聲道:“告訴他們,就是死,也要給我死在京城!”
這就是堵住了這兩人以及還有類似心思的人的退路了。
范文景知道他們現在的困境,道:“是。”
周延儒揉了揉太陽穴,道:“宮里有什么消息嗎?”
范文景神情有些疑惑,道:“沒有。按理說,早該下旨了,但宮里很安靜,沒有任何風聲,下官也不好打聽。”
‘金鑾殿謀刺圣上’,這是不赦大罪!皇帝應該最為憤怒,下旨給外廷嚴查嚴審嚴辦。
偏偏小皇帝去了一次刑部,怒氣沖沖回來后,就關了乾清宮,誰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宮里沒有旨意,各衙門就沒有亂動,各處的衙役,緹騎也都不再動作,戒嚴的京城,顯得有些詭異的平靜。
周延儒倒是能猜到一些,眉宇間一片厭煩。
乾清宮的小皇帝不說話,那外面就任由周正擺弄,小皇帝沉默的越久,周正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周延儒不想給周正這么多時間,偏偏小皇帝這邊剛剛被激怒,現在去求見,催促他下旨,怕是會火上澆油,適得其反。
周延儒發現,他被夾在周正與朱慈烺之間了。
左思右想,周延儒道:“你說的是對的,我該去找周征云好好談談了。”
范文景躬著身,沒有說話。
‘金鑾殿謀刺’一案,正反都在征西伯那,他說誰是同黨誰就是同黨,哪怕說周延儒是,那就是!。
從昨天起,征西伯事實上已經掌握了大明最高的權力,以及輿論!
周延儒想著要與周正談,實則也倍感壓力,上一次他還盛氣凌人,這一次,卻是要去委屈求全了。
“去找征西伯吧,地方他來定。”周延儒默然一陣,說道。
范文景從這‘地方他來定’里知道,短暫平穩的權力格局,已經滑向周正那一邊了。
“是。”范文景平靜抬手,心里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