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這邊磨刀霍霍,周延儒等人也感覺到了山雨欲來。
周延儒與錢謙益等人還沒有到內閣,范文景就迎出來,道:“元輔,制誥房那邊擬定了旨意,已經送往司禮監蓋印了。”
制誥房,司禮監都在周正手里,這無非就是走個程序,給天下人看看。
周延儒眉頭一擰,道:“進去再說。”
周延儒帶著錢謙益以及張四知等眾人進入內閣班房,一個個神色凝重,目光閃爍。
周正一系顯然被皇帝近來的一系列動作給激怒了,這是要還以顏色。
他們現在能怎么辦?周征云控制著京城,掌握所有軍事,緝捕,司法力量,誰人能抗衡?
眾人坐下,一個個面沉如水,心事重重。
陳演,張四知等人對視著,內心恐懼,對于盡快離開京城,避開這場旋渦的想法更加堅定,迫切。
最為坐蠟的錢謙益,伸著頭看著周延儒道:“元輔,這,可怎么判?”
這些藩王就算沒有這些叛逆之事,深挖之下,那些破事也足夠將他們削籍,送入大獄。
要是周正一系追著不放,錢謙益怎么判都會是給他自己挖坑。
周延儒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看向范文景,道:“那道圣旨怎么說的?”
范文景作為內閣中書,尤其是周延儒首輔這個貼身大秘,自然在內閣暢行自如,聽著就道:“大概有三條意思,第一是晉王,魯王等人悖逆不法,天地不容,削除皇室宗籍,抄家滅族。第二條,就是周王等人上奏的,體恤朝廷,國難當前,愿意捐出所有王府家資,朝廷予以接納,并獎賞,安排了十王府給他們暫住。第三,就是呼吁天下的宗室,勛貴宗親效仿。”
周延儒是早就知道周正這個想法,眼見周正真的要著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宗室是皇室的枝蔓,是控制天下,穩定天下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是大明的最重要的基石,是國本!
錢謙益聽著更是心驚肉跳,這位征西伯可真敢想,真敢做!
錢謙益頭皮發麻,看著周延儒道:“元輔,我們該怎么辦?”
錢謙益很自然的將他捆綁在周延儒一起,完全沒有了之前要獨立門戶的意思。
周延儒看了他一眼,懶得計較,默默一陣,道:“宮里什么情況?”
范文景道:“外廷是禁軍,團團圍住,誰也進出不得。里面,是魏國公的一千人,一樣環繞宮墻,與禁軍對峙。另外,我聽說,宮里的糧食,沒有了。”
周延儒雙眼猛的一睜,道:“你說什么?宮里沒有糧食了?以前的糧食不都是戶部安排的嗎?怎么會沒有了?”
范文景瞥了眼錢謙益,在場的就這位不是自己人,故作遲疑了一會兒,道:“宮里都是征西伯的人。”
周延儒臉角繃了繃,沒有說話。
當初他只顧著搶內閣六部的權柄,忽略了三法司,現在看來,這宮里,他也漏了!
錢謙益也沒想到周正居然做的這么狠,卻也顧不得,道:“元輔,宮里終歸好說,征西伯不會餓死皇上。眼前是這道圣旨,要是這道圣旨下了,天下必然大振,宗室,勛貴宗親人人自危,動搖國本啊……”
周延儒自然知道,看向他,道:“你有什么辦法?”
錢謙益嘴角動了下,一路上他自然想過很多,卻不想第一個說出口,轉向張四知等人,道:“諸位大人有什么想法?”
張四知,陳演等人對視一眼,神情暗凜,沒有說話。
這件事太過復雜,一來,這個案子牽扯太多,本身就是一個火藥桶,誰牽扯進去都是麻煩。二來,還涉及朝廷的權力斗爭,誰愿意去得罪周正?三來,這里面皇帝在扮演一個極其晦澀的角色,如果周正退讓,那就是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誰反對周正,周正絕對不會手軟!
錢謙益見這些人不說話,只得又看向周延儒,萬分糾結的道:“元輔,您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周延儒深吸一口氣,看著張四知等人,冷著眼道:“我不管你們有什么心思,到了這個時候,說話!”
李覺斯神色動了動,道:“目前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用清議外加元輔,勸說征西伯溫和處置。第二,就是六科封駁,阻止這道圣旨發出。這兩個辦法,元輔都做得到,只是,會將征西伯得罪狠了。”
李日宣傾身,道:“大人,這兩個辦法都不太妥當,征西伯已經被逼到絕境,我們要是再逼他,可能會迫使他走出危險的一步。”
錢謙益最怕的也是這種情形,連忙道:“元輔,千萬不可,征西伯一怒,尸骨成山,社稷傾頹啊……”
周延儒臉角抽了抽,道:“那你們告訴我,該怎么阻止那道圣旨?那道圣旨一出,祖制被毀,國本無存!”
眾人嘴角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現在是形勢比人強,但凡惹怒周正,后果不可想象。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能怎么辦?
周延儒見他們不肯說話,一拍桌子,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陳演心里一驚,連忙喊道:“大人,這是要去哪里?”
周延儒怒聲道:“進宮!”
陳演頓時不敢接話,其他人更不敢。
錢謙益倒是心頭一松,自語的道:“這是個好辦法,若是皇上肯讓步,那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好辦法好辦法……”
陳演,張四知等人根本就不理會他,都在靜等著周延儒的消息。
在周延儒進宮的時候,孫傳庭等人草擬的那道圣旨已經在司禮監蓋印,準備發往六科,但消息已經先一步在朝廷炸開,尤其是六科。
六科破碎,并沒有重建完全,卻也有著大大小小近百人。
都給事中,給事中等等,聽到消息后,六科廊炸開了,幾十人湊集在一起議論紛紛,神情憤恨。
“這像什么話,就算有謀逆,也不能處死啊,當初漢王造反,宣宗也只是圈禁……”
“周王等人體恤過難,捐納封地,俸銀,也不能全交吧?還要來京城,這,這,不會顯得皇上太過刻薄嗎?”
“這就是亂來!我們決不能同意!”
“沒錯!宗室乃是社稷之本,這道圣旨不能同意,以封駁回去!”
“明明是先斷案,后發旨意,怎么就還沒有定案先發旨意了?”
“這件事應當廷議而決,豈能就這樣發出一道圣旨來了,上面的諸公在干什么?”
“我看,是有小人作祟,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你們是說,有奸佞?”
“那還用說嗎?奸佞禍國,必然沖著國本去……”
“那,我們想寫奏本,向朝廷闡述我們的態度,若是朝廷一意孤行,我們再行封駁之權!”
“也好,那現在就寫,如果朝廷不給出交代,我們就將圣旨給封駁回去!”
“好,就這么干!”
六科屬于‘科道’,是言官一系最為中堅的力量之一,原本就是最鋒利的刀,朝野的大小事,小到雞毛蒜皮的百姓丟個東西,大到軍國大事,他們皆可參與,并且某種程度還能左右。
經歷了李自成的一遭,他們像是得到了解封,鋒利的刀芒閃爍,將要展現他可怕的毀天滅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