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一番話,很快在周正一系之中傳播,內心困惑又煎熬的很多人,猛的釋然,豁然開朗,更加積極主動的做事,甚至于很多人將周正的話進行簡練,書法掛在正中,時時警醒。
‘朋黨’二字,自一開始就充滿了貶義,歷朝歷代不絕,到了明朝,是前所未有的熾烈。
嘉靖以來,黨爭越演越烈,到了萬歷年間,尤其是經過‘國本之爭’,文官集團前所未有的強大,已然能夠對抗君主,在大小事情左右天下大事,到了天啟年間,黨爭激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眾正盈朝,無可匹敵的東林黨被閹黨逐步擊潰,而后閹黨縱橫天下,還冒出了一個‘九千九百歲’!
崇禎朝以后,黨爭變得混亂,山頭林立,你爭我奪,內耗之下,將大明推向了無底深淵!
天下的有識之士,都知道黨爭的害國不淺,將會亡國,要么在其中苦苦掙扎備受打壓,要么憤而辭官不再出仕。
縱然周正一路走來,苦心孤詣做事情,‘朋黨’的痕跡卻是越來越明顯,不止是外面的人,內部的也在疑慮不安,困惑叢叢。
他們想要做事情,想要挽救大明于水火,卻又對‘朋黨’二字深為忌憚,極其敏感。
而今周正用‘志同道合’四個字來總結他們的關系,自然令那些困惑的人感到高興,心思通暢,再無掛礙。
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毫不在意,朋黨什么的,他們毫不在意。
周正這邊梳理了內部的思想矛盾,轉身就去了西門外。
盧象升,在今天到京。
兩人并肩走在城墻上,說著西北的事情。
盧象升道:“下官已經將他們具體布置,層層疊疊如密網,確保西北穩定。”
周正點頭,道:“西北在朝廷的一大心病,你這一次,居功至偉,元輔不止一次的與我說,要重賞你。”
盧象升身形不自覺的躬著,道:“這些都是征西伯統籌有方,下官等只是執行,不敢竊功。”
周正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道:“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與我說話的?怎么聽到什么了?這么拘謹?還是說,怕我卸磨殺驢,搶你功勞?”
盧象升神色不變,道:“下官據實而言,征西伯切莫多想。”
周正明顯的感覺到了盧象升的疏離,這種疏離不是離心,也不是明哲保身,更像是一種‘為你好’的表現。
周正看著盧象升一會兒,道:“罷了。你暫且接任兵部尚書,年后,調任薊遼總督。”
盧象升抬手,道:“謝征西伯。”
周正本還想與盧象升好好聊聊,心里輕嘆一聲,所謂的高處不勝寒,他已經有些體會到了。
走了幾步,周正道:“到了兵部,你與楊嗣昌,張賀儀好好研究,部署明年的兵改,我與楊嗣昌的關系你也清楚,給我盯一盯,免得他給我挖坑。”
盧象升跟在周正身側,慢了半步,道:“是。”
周正拋掉了心里原本的腹稿,直言道:“京內的事情,你可以不管。到了遼東之后,好好規劃,我之前做的太過粗糙,現在要精細一點。另外,我們在與建虜談判,他們應該會收縮回去,你要逐步推進,穩固遼東,我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盧象升與周正關系還是比較近的,也能猜到周正先內而外的想法,道:“建虜成氣候已經幾十年,確實不能倉促而定,兩到三年,下官覺得也有些樂觀了。”
周正嗯了一聲,道:“你還是比較清醒的。錢糧,兵甲,我都會優先供給你,三年內,必須給我打造出精銳部隊來,將來北伐,你做前鋒!”
盧象升沒有了之前的疏離,沉色抱拳,道:“下官領命!”
周正點點頭,走了幾步,道:“吳三桂等人,你怎么看?”
盧象升思索一番,道:“吳三桂等人逃脫,是下官的責任。他們在云南遭到阻擊,無法北上,已經退到了緬甸一帶,下官入京之前,已經勒令各地總兵加快圍剿,務必鏟除!”
李自成敗亡,吳三桂等叛軍雖然不足為慮,卻也依舊是大明朝廷的心頭刺,不拔掉終歸不舒服。
周正踱著步子,道:“你回去之后,以私人的身份,寫一封信給云南那邊的總兵以及諸將,命他們放放水,如果有可能,讓他們在緬甸內站住腳跟,暗中給與一些扶持。”
大明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擴張過了,盧象升聽著先是一怔,而后若有所思,道:“下官明白了。”
周正不再提這茬,話題再次轉到遼東,兩人在城墻上走了很久。
晚上,周正在府里招待不少人,說了非常多的事情。
年關越來越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準備,籌謀,定調。
周正也在對內部進行磨合,統一步伐,確定明年的開局步驟。
周正這邊一直忙活到天亮,剛送走這些人,劉六轍就急匆匆而來,道:“二少爺,出事情了。劉宗周在刑部絕食,‘二張’以及復社在滿京城的活動,更有上百人在內閣大院門外,要求進宮,面見皇上……”
姚童順緊接著到了,道:“大人,內閣大院有些不平靜,出現了不少聲音。”
內閣大院里,不止周正的人,周延儒的人,還有李邦華,楊嗣昌,田珍疏等第三方勢力,這些人是越來越多,完全站在周正一邊,甚至是裝聾作啞的不吭聲顯然是不可能。
周正站在門口,揉了揉臉,看著東方吐出的魚肚白。
劉六轍道:“二少爺,這件事不能坐視,這些人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要是鬧出什么事情來……人言可畏。”
周正輕吐一口氣,道:“六轍,你去皇宮,見見皇帝,請他出面訓斥群臣,要求天下戮力同心的支持變法,強盛大明。如果他不肯,就去擬中旨,發邸報,公告天下。第一,譴責那些叛逆以及同情那些叛逆,為他他們拐彎抹角求情的人。第二,重申變法的重要性,任何反對變法,阻礙變法,攻擊,構陷朝臣的行為,都不能被姑息,容忍,著令都察院,吏部,立即展開京察!”
劉六轍一怔,道:“京察?”
周正說的前面兩條,有皇帝下旨,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沒誰會反對皇帝,尤其是皇帝還占據道理的制高點的時候。
倒是‘京察’,令劉六轍震驚。
京察,三年一次,六年一次,甚至是十年一次不等,它由吏部,都察院聯合對兩京以及天下官員大考。
當初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龍是吏部尚書,兩人聯手,給天下四百多大大小小官員考核評語上加了‘浮躁’二字,而后斥責為‘邪黨’,集體趕出朝堂,早就了東林黨眾正盈朝的盛況。
由此可見,這‘京察’多么的可怕。
“我要給天下官吏出一道考題,分辨一下是非人心!”
周正背著手,看著漸漸吐露紅光的太陽,輕聲自語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