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睜睜看著她跌落懸崖,眼睜睜看著她九死一生……
眼眶悄然濕潤。
蕭廷琛抬手撫過眼眶,指尖觸摸到那些冰涼時,突然恨極了蘇酒。
她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撥亂他的心弦,哪怕他對她絕望至極,哪怕他為她服食桃花蠱,也依舊無法改變對她的在意。
“蘇酒……”
男人宛如詛咒般呢喃出這個名字,正要跳下懸崖,忽然有人比他更早一步跳了下去。
是顏鴆和裴卿城。
兩人受了重傷,對他們而言留在祭壇邊的下場只會是死亡,還不如跳下去博一條生路!
蕭廷琛止住步履。
他目送顏鴆消失在懸崖下方的云層深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嫉恨。
那抹嫉恨遷怒到蘇酒身上,他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鳳凰,“趙慎,容徵,謝容景,顏鴆……妹妹的桃花真是數之不盡,掐之不絕。朕不該對你留有余地,你死在這里,對朕而言才是解脫!”
白紙鳳凰被他扔進懸崖,飄飄颯颯地朝崖底墜落。
宿潤墨上前,“南疆的諸侯王死了八個,跳下懸崖兩個,身為女帝的蘇姑娘同樣掉落懸崖生死不明。皇上,接下來咱們該做什么?”
“收復天水,安頓南疆。”
蕭廷琛轉身朝萬毒窟外面走。
踏出幾步,他又扭頭瞥向懸崖,“留一隊侍衛守在此處,若是有人爬上來……留活口帶回去。”
宿潤墨挑了挑眉。
他目送蕭廷琛消失在視野中,捻了捻道袍寬袖,忍不住望向吳嵩,“他當真服食了桃花蠱?”
“咱家親眼所見,國師難道不信咱家?”
“據本座所知,南疆蠱毒霸道,桃花蠱可滅絕人的七情六欲,按道理他不應該對蘇酒保留情愫。”
“你又怎知,咱家呈上去給他的,當真是桃花蠱?”
“你——”
“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國師萬萬不可向第三人泄露。”
宿潤墨拿吳嵩沒辦法,只得和他并肩坐在懸崖邊。
他賞著萬丈懸崖的景色,“你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歷經兩朝資歷極老,早應該修得一副鐵石心腸,為什么這次會在桃花蠱的事情上留有余地?”
“咱家雖是無根之人,卻也知道愛一個女人是怎樣的滋味兒。蘇姑娘與皇上走到今天不容易,咱家不忍心看他們刀劍相向以致將來后悔。”
宿潤墨笑笑,從懷里取出一只酒囊,打開后喝了兩口,“你倒是心善。”
“宿國師亦是如此。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北涼公主性情直率天真,雖然不通琴棋書畫,但性情品行上又有哪里比不得長安貴女?再加上她對你情根深種,你可莫要辜負人家的一番美意。否則將來老了,有你后悔的。”
吳嵩雙手籠在袖子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宿潤墨不以為意地低笑,“英雄自當配美人,金判判國破家亡,出身終究差了些,也只堪堪為妾。”
吳嵩瞥他一眼,搖搖頭沒有再勸。
祭壇附近,墓率領天樞暗衛清理場上尸體。
南宮奈奈失血過多導致昏迷,墓叫人把她帶上馬背,運到軍營之中醫治。
南疆諸侯王們的尸體被她命人好生埋葬,她一襲黑衣立在祭壇上,注視著這片赤紅詭異的土地,濺了血珠的面龐始終平靜。
蕭廷琛的野心很大,而他也有著足夠匹配野心的智謀和實力。
他承諾要一統江山,現在除了西嬋之外,所有國家幾乎都被大雍兼并。
宏圖霸業,不過如此。
她沒有跟錯人……
少女平靜漆黑的瞳仁中浮現出一抹記憶。
天下輿圖遼闊,南至南疆天水,東至東黎海望,西至北涼雪山,北至大雍長城。
而長城之外更遼闊的地域,是傳說中流放罪人的陰陽鬼獄。
陰陽鬼獄與中原分裂割據已達千年之久,不知道她所效忠的男人,是否有本事吞并那塊土地?
墓微微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馬。
蘇酒本以為自己死了,卻沒料到竟然還能有醒來的機會。
四肢百骸都在生疼,她勉強坐起身,發覺自己身處洞窟,襦裙都被樹枝荊棘勾破,就連肌膚都劃出了一道道血紅疤痕。
傷口被人敷了搗碎的綠色樹葉,一陣陣清涼感削弱了原本的疼痛。
“醒了?”
顏鴆捧著大樹葉進來。
樹葉卷了起來,里面盛著一點清水。
蘇酒喝了清水,神志恢復得更加清晰,“這里是萬毒窟?”
“是。”顏鴆點頭,“你摔下懸崖不久我和裴卿城也跟了下來,好在懸崖下方樹枝橫生,你在半路被勾住衣裳,才不至于墜崖而亡。”
他替蘇酒整了整墊在地上的草堆,“說來慚愧,我和裴卿城原本受不了這里的毒物,他尋思著你是皇族之人,血液能夠抵抗天然的毒素,所以我和他各自飲了點你的血,倒也能勉強維持安全……小酒不介意吧?”
蘇酒點點頭。
生存面前這些都是小事,她不會介意。
“我和裴卿城已經打探過四周,這里毒物縱生相當危險,干凈的水源也十分稀少。至于食物……我和他勉強捉了些毒蟲,你要是下不了嘴,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你們吃得,我為何吃不得?我自幼在山野鄉村長大,還沒那么嬌氣。”
蘇酒并不在意。
她和顏鴆在洞窟里待了半日,裴卿城終于從外面回來。
男人滿身狼狽,皺著眉道:“我調查了附近,萬毒窟沒有任何出口,唯一的出路在懸崖頂部。咱們現在怎么辦?”
問的是蘇酒。
原本蘇酒在他眼中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花瓶擺設,只是他們這些諸侯王拿來操控南疆的傀儡,但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開始習慣性過問蘇酒的意見。
“你們急欲擺脫詛咒,導致南疆軍隊失去統領潰不成軍,根本無法抵擋大雍的鐵騎。如果不出我所料,蕭廷琛應已開始著手統治南疆。當他安頓好這里的郡縣,南疆將等同徹底滅國。”
蘇酒輕聲說著,倒也沒有特別責怪他們的意思。
“既來之則安之,我很想找出萬毒窟的秘密,解決掉拖累南疆的那個詛咒。”她起身,“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溫飽問題。”
三人來到洞窟外,用鉆木取火的法子弄出小堆篝火,又串了毒蟲在火上烤。
天色漸漸暗下來。
蘇酒抱膝坐在火堆邊,接過顏鴆遞來的一串烤蛇干。
晚風吹來一只白紙鳳凰,輕盈落在她的烤蛇干上。
那紙鳳凰接觸到蛇干時瞬間化作齏粉,悄無聲息地融進烤肉里。
蘇酒稀罕地歪了歪頭。
這種地方,哪里來的白紙鳳凰?
她望了眼所剩不多的烤串,決定還是不要浪費這串蛇干,于是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酒酒要恢復記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