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細節全部串聯起來,雖然看上去很荒誕,但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
而無論多么不可置信,這唯一的可能,恰恰正是事實。
蕭廷琛眉頭蹙起,神情復雜。
他從沒想過永生,更沒想過自己該如何消受永生。
轟轟烈烈過完這輩子,對他來說才是最完美的選擇。
更何況……
他望向懷中少女,桃花眼更加復雜晦暗。
蘇酒尚還沒有察覺到他的想法,只平靜道:“對你而言,以蒼老的面貌度過沒有盡頭的歲月,應當是一種痛苦吧?我恰恰知道南疆有種駐顏術,若你答應與我做個交易,我可以把那個駐顏術告訴你。”
“什么交易?”
“放我和燃燃自由。”
蕭廷琛輕笑。
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指尖繾綣在少女的唇瓣前,“不巧,朕也知道南疆有駐顏術。那桃十娘明明垂垂老矣,卻依舊能令自己變得像二八年華的少女,想來她的桃花谷中就藏有返老還童的秘訣吧?”
蘇酒狠狠皺眉。
這個男人太聰明了,竟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蕭廷琛的大掌漫不經心地挑.開她的系帶,“妹妹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怎么伺候朕……伺候得好了,蘇小狗在冷宮也能待得舒服些不是?”
“蕭廷琛——”
翌日清晨,南宮奈奈的馬車隨宿潤墨的車隊率先返回長安。
少女從車窗里探出頭,不悅道:“宿國師,皇上呢?”
宿潤墨頭也不回地騎著馬,“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私事?什么私事?”
判兒從另一輛馬車里挑開窗簾,笑得不懷好意,“都說了是私事,又怎么能告訴你?說不定啊正帶著我蘇姐姐游山玩水呢,畢竟憑我蘇姐姐的容貌家世,就算當不成南疆女帝做個貴妃也綽綽有余,您說是不是,皇后娘娘?”
不陰不陽的語氣,令南宮奈奈更加惱火。
她冷笑,“貴妃?有本宮在后位一天,她就休想當貴妃!”
她兇狠地拽上窗簾。
獨自坐廂,心頭卻越發焦躁不安。
她知道懷瑾哥哥有多喜歡蘇酒,難道他對她的感情又死灰復燃了?!
細白小手緊緊絞在一塊,少女清秀的眉頭擰成一團,清楚地意識到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她必須想辦法一勞永逸地解決掉蘇酒。
另一邊,蕭廷琛的車隊正朝桃花谷而去。
行進了七八日,才總算抵達桃花谷口。
此地雖名為谷,但實際上竟是一座浩大遼闊的平原,此時恰是春日,無數桃花盛開,遠遠望去猶如淡粉云海,就連空氣都染上了淺香。
霜降扶著蘇酒下了馬車,忍不住驚嘆,“乖乖,住在這種好地方,就算是尋常姑娘也能養得如同天仙吧?景致實在太美了!”
蘇酒微微搖頭。
連飯都吃不飽,養這么多桃花樹有什么用?
難道看著美景就能飽腹不成?
她轉身望向蕭廷琛的馬車。
那廝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剛出門時還和她乘坐同一輛馬車,走了兩日就改了性情,把自己攆到臨時購置的青皮馬車里,他自個兒舒舒服服地待在大馬車內。
然而這廝的性情向來不可捉摸,她沒有過多怨言,喚道:“蕭廷琛,已經到地方了,你下不下來?”
谷雨卷起車簾,恭敬地放下花梨木踩腳凳。
穿著本黑色織金大氅的男人,慢條斯理地下車。
兜帽遮住了他的臉。
他與蘇酒保持一丈遠的距離,嗓音清越卻涼薄:“當年桃花山極美,朕便是在這樣的風景里救了你。可惜你毫無感恩之心,屢屢背叛朕……”
“你原是不想救我的,我用你的功名威脅你,你才肯出手。”
蘇酒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假仁義。
眼見著這對冤家又要爭起來,白露等人紛紛低眉斂目地退下,收拾起不遠處的宅院木屋。
微風拂過,桃花瓣紛紛揚揚。
蕭廷琛沉聲:“在你心中,朕對你就沒有半分恩德可言?”
蘇酒歪著頭思索片刻,然后微笑,“確實沒有。”
“蘇酒!”
“你欺負我、折磨我,把我扔在囚車里淋了好幾個時辰的雨,你把燃燃從我身邊搶走,你把南疆弄得生民涂炭、烽煙四起,蕭廷琛,你要我怎么念你的好?”
“那你怎么不想想朕為什么如此待你?!你和顏鴆的兒子,你還想朕怎么對待他?!拿他當親骨肉養著嗎?你想讓朕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臉,蘇酒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透過他歇斯底里的語氣,她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少女閉了閉眼,“你若肯多給我幾分信任,仔細調查真相,就不會如此怨我。有些事我無法說出口,但可笑的是你竟然連查都不肯查……蕭廷琛,你有什么資格怨我?”
“查?查你和顏鴆是怎么夜夜茍且的嗎?!查你是如何給他生下孽種——”
“啪!”
話音未落,蕭廷琛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兜帽被風垂落,男人白皙的臉頰上赫然一個紅手印。
然而最惹眼的,卻是他半白的長發。
蘇酒微怔。
不過才過去幾日,他的頭發竟然白得這樣快?!
蕭廷琛挨了一巴掌后本是怒火中燒,在接觸到少女驚詫的視線,才想起自己現在的境況。
桃花眼極快掠過慌張,他不自然地被轉過身,連聲音都嘶啞幾分:“不準看!”
簪發的玉簪悄然墜落,白發青絲鋪陳披散,在微風中格外醒目。
蘇酒怔怔上前,指尖剛觸及到那些白發,男人猛然轉身,兇狠地推了她一把,“朕說不準看!”
她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蕭廷琛平日城府很深,可是這一刻竟然慌亂得像個鄰家少年。
他甚至不敢與蘇酒對視,匆匆忙忙用兜帽遮掩住自己,飛快朝桃林深處掠去。
蘇酒爬起來,朝他遠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霜降悄悄摸過來,替她撣了撣襦裙上的灰,憐惜道:“主子脾氣太大了,小姐你別生氣,等回長安之后求國公爺和夫人做主,他們一定不會讓主子欺負你!”
蘇酒搖頭。
蕭廷琛現在情況很不好,她知道的。
明天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