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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69)

  蘇璐哭得越來越猛。她想到自己才七八歲的時候,大哥哥就來帶她去玩,有求必應,給盡一切疼愛。

  他從來沒告訴過她這一切。

  他竟一個人,默默地捱過了那無依無靠的數十年光陰,支身一人行走在沒有盡頭的寂寂長夜。

  到死都沒告訴她真相。

  無人知曉春風有多苦。

  林深伸手擦拭蘇璐的眼淚,卻恍惚間突然想到,自己已經為很多人擦過淚了。

  葉安榕生下孩子,欣喜落淚時,林深本著單純的同情,替她擦過。

  宋蕓病倒在床質問他的時候,痛苦掉淚,林深默默地擦拭她眼角掉的淚。

  林崎正死之前回首一生,自以為了無遺憾,最后閉眼之時留下了滿足的淚水,林深跪在床前,還是擦了一道。

  如今蘇璐哭,他也伸手去擦。

  這些年,他為別人抹過很多淚水。

  其實他是最想哭的,只是很多時候哭不出來。

  那個會給他擦眼淚的人,已經八年未見。

  如今已是生死相隔。

  再后來,林深和皇帝在朝局周旋暗斗一年有余,心力交瘁,機關算盡。

  皇帝并非明君,林丞相卻是深得民心的良將忠臣。百姓擁護,群臣敬佩,林深一時權傾朝野。

  龍椅之上的人敢怒不敢言,最終被架空,成了一個傀儡,任其擺布。

  沒多久,皇帝病重,死于寢宮。

  林深身為百官之首,帶著群臣跪在金鑾殿最前方,長袖擦眼,哀悼掉淚。

  大臣們裝模作樣的哭,事實上卻心知肚明,曾經的風流子弟,紈绔少年,如今已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皇上怎么可能只是病死的。

  這些年丞相害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他登上皇位,可會良心不安,夜里被噩夢糾纏。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死后,丞相沒有自己黃袍加身,而是力排眾議,據理力爭,非要送一個女人登上皇位。

  如今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和林深作對。

  千古第一女帝。

  舉國震驚。

  納蘭朝露登基的那一天,群臣跪拜。

  繁瑣一天,一身黃袍的納蘭朝露回到寢宮,還未走近,便看見了窗邊的林深。

  這一年,林深三十歲。

  已在官場浮沉十年。

  有妻有子,喪父喪母。

  人生酸甜苦辣,百種滋味,一一嘗遍,

  已經成了女帝的納蘭朝露,鼻子一酸,眼眶又突地紅了。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當年那個總是和他拌嘴的,仿佛和她差不多大小的林深,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那個背著他在林間奔跑的瓜子哥哥,明明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陽光少年郎,卻已經……兩鬢斑白,青絲夾白發。

  那一年,他們三個在河里摸魚,去山上看太陽,于寺廟拜佛……不知去過多少地方,留下多少笑聲。

  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朝露哭著叫道,“林嫂子……”

  那背影僵住。

  林深沒轉過頭,只是肩膀輕微地顫抖著。

  他想爭辯,我和你哥從來都是我夫他妻。

  可他已經三十歲了,再也不是那個趁口舌之快的少年。

  林深背對著納蘭朝露,低頭將眼淚抹了,轉過身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要當明君。”

  “好。”

  “要給你納蘭家爭氣。”

  “好。”

  “要對得起你哥哥。”

  “好。”

  可林深突然沒忍住,溫熱的眼淚砸下來。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不堪一擊的少年,脆弱哭說,“其實我自己都沒能對得起他……”

  蘇璐不知是哭是笑,“你是來道別的嗎?”

  林深臉上表情復雜,“是。”

  他離開江南已經十年了。

  他還記得自己離開的那晚,月亮彎彎,小船彎彎,高樓之上有人為他唱曲,千古絕唱。

  好像還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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