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已許國,信念許國,畏懼也許國,所有的猶豫都許國。
自然,身軀也當奉國。
那么,當只剩靈魂時,請允許我們表達真我吧。
——我害怕。
靈魂是藏不住復雜的心思的。
此時此刻,這些年輕的靈魂微微顫抖著,眼睜睜看著火焰越來越大,神情也越來越害怕。
陳立冬突然就明白了。
誰不是凡人之軀呢?
疼痛,傷病,衰弱,死亡。
這是所有人都畏懼的。
消防員們不畏大火沖入山林,并不代表他們不怕,不疼,不猶豫。
陳立冬的眼淚終于徹底墜落。
他閉上眼睛:“阿槐大人,你……把火滅了吧,別傷害他們,別叫他們害怕。”
他們能做的,已經全部都做到了。現在,他只能做這樣一點點小事了。
何槐搖搖頭:“火滅了當然可以,可是那之后他們還是離不開山林。因為最后的記憶太過恐怖的原因,他們的靈魂脫離不了任何一處山林,哪里有火焰,他們就要重復那種被烈焰焚身的恐懼,直到火焰熄滅……并且,因為要經受許多次這樣的折磨,他們最后會泯滅靈魂深處的記憶,永遠不知道進地府。”
“他們將會是孤魂野鬼,人間界的信仰和供奉,也都會隨著靈光的泯滅而接收不到。”
她看著陳立冬,第一次覺得人類的頭腦太簡單——
連樹都知道,想要生存,就要不斷接受磨礪,他們怎么會覺得做了鬼就能輕輕松松呢?
陳立冬啞口無言。
“我不知道……”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這些,我只希望他們作為鬼魂,能夠過的好一些……”
他期盼的看向突然變睿智的何槐。
阿槐大人矜持的點點頭:“一個一萬,接受支付寶微信信用卡和分期付款。”
陳立冬:……他剛才那種對于何槐突如其來的睿智而生出的感動,簡直是……
簡直是……!
他徹底沒話說了。
好歹大家也有過不止一次的合作,這個人類最不直接了,如今這個樣子,何槐就曉得他愿意給錢了,此刻麻溜兒的把黃紙擺在一圈虛影面前,然后點燃火苗依次燃燒。
這火焰就在那群虛影的腳底下,他們根本動都動不了,此刻眼睜睜看著那火苗來回竄升,有年紀小的,此刻都快哭出來了。
可惜,阿槐大人連聲音都限制住了。
還好,現實中的火焰,并不能傷害到他們。
直到黃紙燒成灰,這火焰慢慢開始跳動了。
變成藍色,變成白色。
最后,火焰變成了綠幽幽的顏色,慢慢的燒上了消防員的鞋子。
火苗舔上小腿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然而當虛影們嗚咽著看著綠幽幽的火焰把半透明的軀體燒透,最終卻發現——
不疼呀!
不僅不疼,還有點暖暖的輕松感。
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驚訝的研究著身上的火焰,這才發現這綠色的火苗只在他們身體里燃燒,實際上連一片樹葉都沒燒著。
身體越來越暖,越來越輕飄飄……就仿佛是有什么東西被融化,讓他們更加的輕盈又靈活!
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下,他們漸漸忘記剛才還不能動的事實,反而一個個伸胳膊伸腿兒,慢慢去觸摸這火苗了。
作為旁觀者,陳立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綠色火焰燃燒過的地方,能明顯的看到他們的魂魄,不像之前黑灰色的半透明虛影,混混沌沌,不甚分明。
這次的身軀,雖然也還是透明的,但卻是精心燒制的琉璃。
內外明澈,凈無瑕穢。
而一臉輕松的擺弄著綠色火焰的鬼魂也沒發現,這會兒,燃燒過的綠色火焰,這會兒又重新變回橘紅色的火苗。
然后,熊熊大火一瞬間又一次吞沒了他們。
“啊!”
陳立冬這次實在忍不住,發出了驚叫聲。
熊熊大火鋪天蓋地的來。
身后是他們還未能完工的隔離帶,以及隔離帶另一側,綿延的山林和起伏山脈中隱約存留的煤礦。
如果火焰沖破這里……
這綿延的山脈啊……山里曾是礦工們用命挖出來的煤炭和礦洞……
在這一刻,這所有的天時地利人和,就是大自然對人類無能的嘲諷。
但是……好熱啊。
好燙……
疼……
媽媽,我害怕……
火焰鋪天蓋地得來,身上薄弱的防護服完全擋不了這洶涌的烈焰,隔離帶就在眼前,可他們如今唯一能做的,除了逃跑,就是快一點,再快一點,把剩下的那些植物挖走!
畢竟,前方滅火的同事抵擋大火到這個時候,也已經填了命了。
如今他們哪怕同樣拼著命,也不知道這火焰中的隔離帶到底有沒有用。
但是……
假如拼命能多一分可能的話,那就拼吧。
女朋友,對不起啦!
我身以許國,再難許卿了。
身后,火焰如同傾塌的海嘯,瞬間淹沒了所有。
只有那光禿禿的隔離帶,此刻上空晃動著因為高溫而扭曲的空氣,艱難的等待著又一次的可能。
那些透明的鬼魂回過神來,此刻再看著中心處陶盆中的火焰,不由怔愣一會兒。
剛才的火焰——其實,很溫暖,不疼。
就像是所有的一切痛苦,都被火焰灼燒殆盡。他們伸出手去,那些火焰在透明的手掌中穿梭,卻再也不會讓他們疼痛,也不會讓他們畏懼了。
一陣風吹過,一張燒到一半的紙被搖搖晃晃的吹到地上,其中一個鬼魂將手一伸,那火焰便直接鉆進了他的身體。
黃紙帶著焦黑的燃燒痕跡,慢吞吞落在地面,不留半顆火星。
他們,從痛苦的記憶中解脫了。
陳立冬看的熱淚盈眶,被自己的腦補感動的不行。
而這時,他發現——
“他們……是不是跟別的鬼不太一樣?”
“那當然了!”
何槐看他一眼:“人家潑了命保家衛國,守護山林,守護我們植物,直接間接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這么大的功德,那靈魂能一樣嗎?”
陳立冬張張嘴,剛想說什么,卻見 阿槐大人上前一步,一鬼手里塞進去一沓從陳立冬后備箱掏出來的黃紙。
她殷勤問道:“我有個植物園需要可靠的保安,你們愿不愿意去工作?每個月兩百萬天地幣,工資可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