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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輪回

  本章是為了感謝書友“墨洛絲薇瑟”在2020年6月14日以及2021年1月3日所捐獻的全血而加更。他之后還有兩章成分血加更以及五章盟主加更等待更新。

  生命會逝去,新的生命也會誕生。逝去和誕生構成了這條名為生的河流。我們往往無力挽回逝去,但新生的生命卻總能一次又一次沖淡心里的悲痛和哀傷。因為那是新生,而新生,往往就代表著希望。

  關谷雪和趙健的孩子有名字了。小兩口稍微商量了一下,然后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照顧他們的醫生。

  “對,叫趙鶴安。”趙健通過呼叫器對護士站說道,“不然你們每次都得管他叫什么‘關谷雪之子’,這個……聽起來怪怪的,你們叫起來也不方便。”

  “嗯嗯,對的,云鶴的鶴,平安的安。”趙健補充道,“希望我們云鶴能夠平平安安吧……”

  小趙鶴安的檢查開始了。而這一次的檢查,將決定他是繼續接受治療,還是開始使用ECMO進行生命支持。

  錢紅軍在看到趙鶴安的檢查結果之后,第一反應也是病毒性心肌炎。但他很快就為這個判斷畫上了一個問號。

  如果是病毒性心肌炎,那它的進展似乎有些慢。

  能夠支持病毒性心肌炎判斷的兩個主要指標分別是趙鶴安的肌磷酸化酶同工酶(CKMB)以及極高水平的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NTproBNP)。其中CKMB上升提示有心肌損傷,而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則提示心臟已經出現了心衰。

  但趙鶴安自從出生之后就沒有吃到過母乳,從理論上推測,他身體內的免疫水平是比較差的。而他最有可能遭到感染的時間節點應該是出生當日和自己父母共處一室的時候——從這個時間點來判斷,趙鶴安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時間已經和他的出生日一樣長了。

  這么長時間的感染,要不是新生兒對于低氧的耐受度比成年人強,可能他早就出現了更嚴重的癥狀了。

  從病歷上可以得知,趙鶴安的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第一次出現上升是在2月1日,當時的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水平是541pg/ml。

  新生兒在出生后,第一次全部依靠自己的循環系統運轉生存,這對于他稚嫩的心臟是一場很艱巨的考驗。事實上,完全健康的新生兒剛出生時,他的血清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可能高達1991.53±916.99

  pg/ml而這個水平在患兒出生后會逐漸下降。

  如果把這個認識套用在趙鶴安身上就不難發現,他在出生后第五天再次入院,當時所檢測出的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水平為541pg/ml……這個臨床意義就并不是很大。畢竟對新生兒的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水平研究還不夠充分,缺乏一個標準值進行對比。這個數值在當時的情況下不見得就能表示趙鶴安有心衰——它可能只是還沒有被代謝完畢的出生高峰值而已。

  但問題在于排除了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上升的臨床意義之后,CKMB水平上升就缺少了一個解釋。對于其他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患者而言,CKMB上升一般都出現在嚴重的呼吸窘迫綜合征后,但趙鶴安并沒有這樣的問題。

  錢紅軍左思右想,決定先不著急給孩子上ECMO,現在得先搞清楚他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比如……是不是有先天性心臟缺陷?

  這么大的孩子,而且還有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想要對他進行CT檢查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一旦脫離了氧氣支持之后,趙鶴安的指脈氧水平就一路快速下降到77左右,這意味著現在對他進行任何移動都可能有很大風險。錢紅軍稍一猶豫后決定還是先做個床旁B超看看。

  “你猜我發現啥了?”孫立恩在手臺里聽到了錢紅軍的叫喚聲,要不是因為不許樓上樓下病區隨便互相串門,孫立恩覺得錢紅軍可能要過來當場跳上一曲。“這下就好辦多了!”

  “啥啊?誰啊?咋了?出啥事兒了?”孫立恩用一連串帶著東北風味的短語表達了自己的困惑,“錢主任你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忒嚇人!”

  “就趙鶴安啊,他那個心衰標志物上升的原因我找到了!”

  “趙鶴安是誰?”孫立恩再次一臉懵逼,他可是見過北六區所有患者的,每一個人的名字他都有印象——目前整個北六區一共就兩個姓趙的患者,一個是已經一次核酸陰性并且經過狀態欄認證的康復者,另一個就是趙健。

  “就你上午才幫忙轉運過來的那個嘛!”錢紅軍一副“你小子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的語氣,“你不是上午才見過人家?”

  “那個小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孫立恩再次無奈道,“我去接人的時候也不知道人家是這個名字哇。”

  “總之,他的問題搞清楚了。”錢紅軍沒有搭理孫立恩的解釋,他在手臺里激動道,“不是病毒性心肌炎,是病毒性肺炎合并心肺功能不全導致的心室擴張,這孩子有房間隔缺損。”

  房間隔缺損是一種比較常見的心臟缺陷,也是成年人最常見的先天性心臟病。當一項先天缺陷疾病在成年人身上常見的時候就不難看出,這種疾病大多數時候對于兒童而言并不怎么致命。

  大部分有房間隔缺損的患兒基本不會有癥狀,除了容易出現感冒和呼吸道感染等癥狀以外,就連活動大部分時候也不會有問題。往往要等到青年期時,患者才會出現心悸、乏力等癥狀。而在這個時間段開始,患者的情況會開始迅速惡化,并且在四十歲后加重。經常性出現心房顫動、新房普通等心律失常和充血性心力衰竭的表現。

  床旁B超檢測顯示,趙鶴安的房間隔缺損有大約6.9mm,并且有右心房右心室的稍微增大表現。以一般的臨床經驗看,醫生們會建議家長對這樣的患兒在學齡前對進行心臟手術修補。手術修補之后由于血流動力學改善,患兒的癥狀會明顯減輕甚至消失。以后的長期生存率和正常人對比,不會有什么明顯差異。

  換句話說,最讓醫生們擔驚受怕的情況被解除了——趙鶴安并沒有病毒性心肌炎,也不需要擔心他會出現嚴重的急性心肌損傷。只要控制液體入量,積極利尿減輕心臟壓力,他的循環系統狀況會開始迅速好轉。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只有一條——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出生僅十七天的趙鶴安很可能是年齡最小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對成年人有很好效果的治療,不少都對他不怎么好使。

  “反正對這么小的孩子用三聯療法應該沒啥意義。”孫立恩自己心里有數,他可確實是不擅長兒童內科,“我覺得對孩子進行一下干擾素吸入和常規利尿處理就行,他的免疫相對比較弱,不太需要擔心免疫風暴。用干擾素抗病毒,然后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盡快讓媽媽開始哺乳?”

  “我們已經取了母乳樣本去送PCR了,不過我覺得這個沒啥必要。”錢紅軍說道,“確診媽媽給確診的孩子喂母乳,反正也不用擔心感染問題。母乳中含有的免疫物質還能幫助患兒康復。”

  現在的相關指引中并沒有和哺乳期確診者有關的內容。但出于謹慎考慮,醫生們一般不建議確診的母親給孩子喂奶——現在還不能確定母乳里會不會有活的新型冠狀病毒。畢竟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新型冠臟病毒能夠攻擊人體腸道細胞,從而導致腹瀉腹痛等情況。為了阻止確診的母親將病毒傳播給孩子,所以目前的建議都是“調配配方奶粉喂養”。

  但對于兩個都是核酸確診的病例而言,這樣的風險壓根就不存在。倒不如說目前已經在逐漸康復的關谷雪成了趙鶴安恢復健康的最大希望所在。

  錢紅軍去專心致志的調整對趙鶴安的治療方案了,而孫立恩則對著潘大姐的病例,有些惆悵。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三聯療法以及其他支持治療的本質仍然只是“對癥治療”,但大部分患者對三聯療法反應不錯的情況下,潘大姐的病情還一直沒有好轉,這就讓孫立恩非常擔心。

  潘大姐的病程太長了。

  從醫療隊抵達云鶴市傳染病院開始,潘大姐就成了整個醫院里最讓大家揪心的那個病人之一。就連上了ECMO的沈老爺子都已經安全脫機了,而有腫瘤的彭大哥沒能堅持下來。潘大姐的生命體征體開始恢復的還不錯,但后面卻一次又一次開始向著深淵滑落。

  在ICU住久了的患者腿部往往會暴起一層有一層魚鱗似的死皮。潘大姐現在就是這樣——她的雙腿上遍布著死皮,看上去分外觸目驚心。

  接受機械通氣已經超過了十八天,潘大姐的各項指標仍然不太好。炎癥指標已經降下去了,但無論用多少抗病毒類的藥物,她雙肺上的病變區域就是不見小。

  血氧飽和度也在逐漸下降,目前她的血氧飽和度已經下降到91了。機械通氣的手段已經到了極限,再沒有了調整空間。

  “可能需要把她轉到樓上的ICU去。”呂主任主持的病例討論會上,大家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醫療隊幾乎已經窮盡了所有對于潘大姐的治療手段。要再進一步……那就只能上ECMO了。

  但和沈老爺子的情況還不一樣,在場的醫生們沒有一個有信心能夠讓潘大姐安全撤機。她對于現在的所有治療反應都不太好,就剩下用康復者血漿這一條路了。

  可是……北五區現在所有的康復者血漿都被調走用在了ICU病房的張敏身上。下一批血漿什么時候能到……還尚未可知。

  康復患者的數量越來越多,但他們仍然需要等待14天才能安全的捐獻血漿。

  “這個事情……孫主任你和張院長溝通一下吧?”討論到了最后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呂志民主任只能把這個讓人頭痛的事情交給了孫立恩去繼續頭疼,“我們現在能想到的治療方案就這么幾個,上ECMO繼續支持治療,然后加大干擾素吸入治療量……最后的手段就還是康復者血漿。孫主任你要不然去和張院長溝通一下,看看其他病區能不能支援一個單位的血漿過來?”

  當初交到北五區的康復者血漿一共就200ml,但這些血漿北五區一點都沒用。反而是在ICU輪班的時候,醫療隊幾經討論,才決定對張敏用了康復者血漿。

  把自己科室里留著的王牌用在其他病人身上,這倒也不算什么。但現在讓大家都疼的事情就來了——今天是2月12號,而從今天開始往前推14天出院的患者才有資格捐獻血漿。也就是說,只有1月28日以前康復的病人,才能夠捐獻血漿。

  而在1月28日時,全云鶴市只有90名治愈出院的患者。這些患者中又有超過一半的患者有基礎疾病,并不適合捐獻血漿。

  張智甫不是神仙,他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大堆的康復者血漿給各個科室使用。孫立恩不用猜也能知道這次去找老張打秋風的后果是啥。但……責任所在,他不去也不行。

  “行吧,我去問問。”孫立恩嘆了口氣,“不過我得提前跟你們把預防針打好——現在的康復患者就這么多,適合捐漿的可能已經捐過一輪而且還沒有到第二次能捐贈的時候。這一次去,未必能要的回來。”

  “這個我們心里都有數。”呂志民朝著孫立恩點了點頭,意思是催著他現在就去,“你趕緊去張院長那兒問問吧,要是實在找不到血漿,那我們就和ICU那邊聯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她轉上去好了。”

  一旦潘大姐離開了北五區,那么北五區之前臨時設立的ICU就可以正式宣布關閉了。呂志民雖然是搞重癥醫學的行家,但他自己也希望這個臨時ICU趕緊從北五區小時——要是沒有這個重癥單元,醫生和護士們的配置就能再靈活一點。到時候調整一下排班表,說不定每隔兩周大家還能再多出半天左右的休息時間呢。

  背負著整個病區的希望,孫立恩晃悠到了張智甫的辦公室門口。敲開了房門之后,孫立恩突然發現老張今天看起來心情好像還很不錯。

  “從廣東那邊送了四個單位的康復者血漿到咱們醫院里來。”張智甫一看是孫立恩到了,頓時連連招手喊道,“小孫你來的剛好,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能讓你開心成這樣?”孫立恩有些好奇的坐了下來,他可是很久沒看到張智甫樂成這樣了。

  “從南粵那邊空運了三個單位的康復者血漿過來!”張智甫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我也聽說了,之前分給北五區的康復者血漿讓你們借給ICU用了對吧?這次從南粵送過來的血漿,優先給你們分!有A型,AB型和O型三種,你們要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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