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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善報

  本章加更是為了感謝書友“蠻兔”和書友“腐爛朽木”在2021年5月1日和2021年5月25日所獻的全血而加更。

  好人是會有好報的。葛大姐是一個好人,她值得更好的報償。

  老天爺似乎也挑起了自己疲勞的眼皮,然后看到了這個值得好報的人。并且在它再次閉眼之前給出了回報。

  葛大姐的父親今年77歲,獨居在外的老人家在一周前被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輕癥患者,然后被送到了方艙醫院接受治療。

  和葛大姐的父親一起被送到方艙醫院接受治療的,還有她的小女兒劉暢。大女兒劉莉自從疫情開始就一直和她以及葛大姐的丈夫劉瞬住在一起。而在封城之后第二天,為了去照顧在小區另一頭獨居的外公,小女兒劉暢自告奮勇,擔當起了這項艱巨的工作。

  結果沒想到的是,葛大姐的父親感染,她的女兒劉暢也同樣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了。

  雖然兩人的癥狀都很輕,而且兩人都馬上被送到了方艙醫院接受隔離治療。但要說葛大姐一點都不擔心那絕對是騙人的。

  整個云鶴都被這該死的病給折騰的兵荒馬亂,自己的父親和女兒同時患病,葛大姐真的快急死了。

  但在焦急之余,葛大姐自己對于那些同樣也不幸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人卻一點都恨不起來。

  和很多其他的房東或者感染者家屬不一樣,葛大姐很有同理心。她非常確定,自己的父親和女兒都不是那種平時閑著沒事兒喜歡到處神溜的性格。而在小區已經全面實施封閉式管控后一周兩人被確診,這也說明了這個病毒的狡猾和威力之大。

  有些不幸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患者家屬會對其他感染者充滿敵意。原因倒也簡單——他們把自己的親人認定為受害者,而把其他感染者當做加害者對待。在他們的邏輯和觀念中,自己的親人生病,是因為其他人并沒有做好防疫措施而被感染所致。

  葛大姐的想法比較溫和且貼近實際——連自己的父親和女兒這么小心都會感染,那其他人感染當然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總之,葛大姐是個好人。而她也確實獲得了好人應該得到的回報。在免去了趙健一家人暫住的房租之后,葛大姐在兩個小時后接到了另一個電話。

  “您的女兒第一次核酸檢測是陰性,如果明天也是陰性的話,就可以考慮出院了!”打電話通知葛大姐的那位工作人員喜氣洋洋的說道,“明天這個時候我們會再給您通知的!”

  好人有好報,葛大姐高興的連連道謝。等掛了電話之后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對方完全沒有提自己父親的事兒。

  葛大姐有些納悶,怎么一個電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還非得分成兩個電話打呢?

  過了幾分鐘,第二個電話打到了葛大姐的手機上。她接通電話后,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您的父親癥狀有點加重,我們要把他轉到市傳染病院去。”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的男聲,對方直截了當的說道,“老人家現在的癥狀也不是太嚴重,就只是有些氣喘。不過出于保險考慮,我們還是得把人轉到定點醫院去。”

  賊老天只是稍微睜開了一下眼皮而已。它……閉上眼睛的速度太快了。

  葛易安老先生被送上了負壓救護車,在確定老人家已經躺好之后,救護車拉響警笛,朝著云鶴市傳染病院疾馳而去。

  現在方艙醫院向定點醫院轉運病人的標準已經比之前降低了很多。嚴格來說,方艙醫院目前僅接收輕癥患者。但根據方艙醫院的工作手冊規定,年齡較大、有多種基礎疾病、治療兩天后體溫仍然大于38.5攝氏度,或者沒有自主活動能力的患者都將被轉送到定點醫院接受后續治療。

  而葛易安老先生被轉運的原因一方面是年齡較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葛大姐的女兒劉暢要出院了。

  葛易安老先生自己的自我生活能力比較弱,老人家身體不太好,平時一直都需要有人照顧。往常照顧葛老先生的主要是葛大姐請來的護工,葛大姐自己也會去父親家里照顧他的起居生活。

  自從疫情開始之后,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被交到了今年剛讀大一的小女兒身上。而劉暢也一直非常認真的履行著照顧外公生活的工作。

  但現在劉暢要出院了,她將在出院之后被送到定點隔離點,接受為期十四天的定點隔離長褂。等十四天期滿之后,她就能回家了。

  但這也就意味著,葛老先生在方艙醫院里沒有人可以照顧了。

  平均一個方艙醫院要接診近千名患者,而這些方艙卻一般只有不超過四十名護士和十二名醫生駐守。他們的駐守還要輪換三班倒,這樣才能顧得過來。在這種人力資源安排下,方艙醫院自然是沒辦法去照顧葛易安老先生這樣的患者的。

  之前能讓葛老先生留在方艙醫院,還是因為他的外孫女可以及時照顧老人。而突然來到這么一個陌生的環境里,有個熟悉的人照顧陪伴也能讓他舒心一點。

  劉暢的癥狀一直都很輕,根據方艙醫院的醫生們的判斷,明天劉暢即可滿足出院要求條件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在這種情況下,葛易安老先生也就只能被送往定點醫院繼續接受治療了。

  “我不出院。”在聽到了這個安排之后,劉暢馬上就拒絕了這個要求。她直截了當的問道,“能不能想辦法把我也轉到傳染病院去?嗲嗲身體不好,離不開人照顧的。”

  負責管理方艙醫院的李金芳主任皺了皺眉頭,這個要求他可真是不好滿足。傳染病院那邊的床位現在還是挺緊張,聽孫立恩說,他的北五區和錢紅軍的北六區加在一起現在也就有個三四張空床。而各個方艙醫院都在不停的向著定點醫院轉運患者,這個時候讓劉暢也一起去陪床……雖然對葛老先生的照顧有了,但這也意味著占用了一張額外的床位。

  占用床位,意味著就會有病人無法接受治療。現在的云鶴醫療系統雖然已經緩過來了不少,但也還沒有到可以浪費一張床位給家屬陪床的地步。

  “嗲嗲身體不好,而且脾氣也倔。”劉暢似乎也明白面前這位醫生在擔心什么,她努力懇求道,“我就怕突然一下讓他再去其他醫院接受治療,身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他會著急的。”

  “這樣吧……”李金芳主任嘆了口氣,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解決方案,“我先跟傳染病院那邊聯系一下,如果他們能騰出一個房間來,或者能夠提供多余的床位……那我就想辦法把你也轉進去。但要是不行……那就沒轍了。”

  劉暢點了點頭,然后朝著李金芳鞠了一躬,“那就麻煩您了。”

  等劉暢走遠了之后,李金芳一邊搖著頭,一邊給孫立恩打了個電話。其實要是按照他一開始的想法,這個電話打或者不打影響都不怎么大。孫立恩在群里面哭訴患者數量太多,床位緊張不夠用的事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給孫立恩打電話,估計劉暢最后還是得失望。但作為一個性格溫和的老好人,李金芳最后還是撥通了孫立恩的號碼。

  要讓劉暢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首先至少得先讓李金芳自己死了這條心才行。

  電話響了十幾秒鐘,孫立恩的聲音從座機的話筒里響了起來,“喂?”

  “立恩主任,我是李金芳啊。”李金芳對著電話問道,“現在有這么個情況我得跟您商量一下……”

  在聽完了李金芳轉述的患者情況之后,孫立恩問道,“這個要轉過來的患者……就是年齡比較大的這個老先生,他的癥狀怎么樣?”

  “以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情況算是還不錯的了。”李金芳說道,“他目前的主要癥狀就是氣喘,靜息狀態下血氧飽和度在94左右。血壓稍微有一點高,其他的問題不大。”

  “那就是個輕癥?”孫立恩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這事兒可能有戲,你等會我去問問。”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李金芳被孫立恩這一驚一乍的舉動嚇了一跳,聽著聽筒里的忙音,李金芳不由腹誹道,該不會是孫主任這些天被床位的事情逼出了心理疾病,現在正處于急性發病期吧?

  孫立恩當然沒有精神癥狀,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好得很。突然掛了電話,是因為他還真的想到了一條有可能滿足劉暢要求的方法——既能保證她可以一起來云鶴市傳染病院照顧外公,同樣還能保證不至于浪費寶貴醫療資源的方案。

  孫立恩捏著防水袋里的手機,一溜煙跑到了六樓。錢紅軍正在北六區的辦公室里寫著趙鶴安的病例報告和出院總結呢。

  身為兒科主任,錢紅軍已經好多年沒有自己親手寫過出院總結報告了。因此,這項工作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費勁。

  孫立恩跑到辦公室里之后,錢紅軍扭頭一看孫立恩胸口寫著的名字,然后老頭頓時緊張了起來,“怎么了?哪個患者的情況有變化了?”

  孫立恩正打算張嘴說話,結果被老錢一句話給堵了回來。他只能先搖搖頭表示錢紅軍猜錯了,然后才說道,“錢主任,我有個事兒想要拜托您一下。”

  孫立恩想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把關谷雪和趙健正在住的病房轉給葛易安老爺子和劉暢來住。

  關谷雪和趙健現在住院的病房是個比較特殊的病房。它比一般的單人間更大,但比標準的雙人間要小一些。因為處于走廊頂端,這個病房并不是個標準的矩形——它更像是個比較寬的三角形。

  在這個病房里要擺下兩張病床,那床位就會安排的比較“緊密”。兩張床中間基本只能留出一個六七十公分款的狹窄通道。這樣的安排很顯然不利于兩名陌生的患者共處——這個距離可是超過了陌生人相處的“舒適安全距離”的。

  而這樣的安排卻恰恰非常適合關谷雪和趙健以及趙鶴安居住。小鶴安的恒溫箱正好可以被放在趙健和關谷雪的病床中間,這極大的方便了這對小夫妻照顧孩子的需求。

  現在,命運跌宕起伏的一家三口終于可以出院了。而剩下的這間病房的使用就成了一個小麻煩。只住一名患者進來,房間空間有些浪費。住兩名病人,除非是兩個完全沒有意識需要高度監護的患者,要不然住進來的兩個普通患者恐怕都會覺著不便且不舒服。

  房間的用法讓錢紅軍頭疼了好一陣子,他之前還專門和孫立恩說過這件事兒。而李金芳打來的電話頓時讓孫立恩記起了這間奇葩的病房——這不是正適合給劉暢以及葛易安用嘛!

  把自己的想法跟錢紅軍說了一遍之后,老錢果然舉起了雙手表示歡迎和支持,“沒問題啊,反正這個病房我也打算以后只收一個病人。有人來照顧那可太好了——我們護士的護理壓力也能低一些。”

  “那就這么定了?”孫立恩興致勃勃的摸出套在防水袋里的手機,給李金芳打了電話回去,“喂?李主任啊,我這兒和錢紅軍主任說好了,你讓那個患者的外孫女一起跟著過來吧。這邊有病房可以接受他們。”

  命運的安排總是令人感到措手不及,但卻又隱約有著合理性在里面的。如果葛大姐是那種尖酸刻薄的性格、如果葛大姐對新型冠狀病毒的康復患者有歧視心理、如果她平時就表現得難以溝通,趙健肯定不會把找住處的最后希望寄托在這位房東身上。

  而如果趙健不找她,找不到住處的一家三口很有可能就得在這個病房里多住個一兩天——沒有固定居所,意味著云鶴這邊的社區防控體系將無法對這三人進行緊密跟蹤回訪。社區上肯定得想辦法給他們解決了住處問題,然后才能讓他們出院。

  延遲個兩三天出院,這間病房自然也就沒辦法用于同時收治葛易安和劉暢。而沒有了外孫女的照顧,葛老先生之后到底能不能適應……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而當葛大姐和往常一樣,熱情寬厚的向趙健提供了幫助之后,冥冥之中有某種東西,也稍稍為她和她的家人提供了一點微不足道、但又十分重要的幫助。

  與人為善的人,總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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