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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誤打誤撞

  田康是一個有基礎病的病人。

  他有腎衰竭,有晚期霍奇金淋巴瘤,現在又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三病合力下,他的生命一直都面臨著巨大威脅。

  而為了拯救他的性命,醫療組非常果斷的對他進行了康復者血漿治療方案。

  而問題就出在了這個康復者血漿上——孫立恩實在是沒想到,狀態欄居然能把自己的思路誤導到這種地步。

  很不幸,陳學榮醫生一語成讖。那份康復者血漿里確實有不太尋常的東西。

  這份血漿采于2月27日的云鶴市傳染病院單采站,并且在經過處理后,第二天輸入到了田康的血液中。

  雖然,血站和生物公司那邊對于血漿的捐獻者信息保密,但孫立恩卻很清楚這份血漿是誰的——27號當天,云鶴市傳染病院單采站的捐漿者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出院之前還專門和孫立恩合影了的錢國建。

  錢國建在出院前一周還接受了一次托珠單抗治療,他的累計托珠單抗使用量為1200mg。而根據之前的測算,800mg托珠單抗的半清除率約為23天。他最后一次接受托珠單抗注射治療,再到康復出院然后捐贈血漿的時間是21天。換言之,當時錢國建體內的托珠單抗應該還在一個相對較高的水平上——他的血漿中的托珠單抗總量肯定大于600mg。

  人體內一共有4000ml左右的血液,而錢國建捐獻了兩個單位的血漿,也就是400ml。就算按照他體內當值的托珠單抗總量僅為600mg計算,兩個單位的康復者血漿內也含有至少60mg的托珠單抗。

  對于其他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而言,康復者血漿里有點托珠單抗雖然不算是好事兒,但比起血漿里的抗體,有點抑制免疫系統的單抗這絕對算的上是利大于弊。

  但對田康來說……情況可能就沒有這么樂觀了。

  假如伯納德醫生的推理是正確的,那么導致田康體內原本因為血液系統癌癥而膨脹的淋巴節縮小的一個主要原因,恐怕就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所導致的人體免疫反應。

  免疫反應導致腫瘤縮小的雖然具體機制仍然不明確,但無非就是這么幾種可能——在新型冠狀病毒的“介紹”下,人體的免疫細胞重新識別到了腫瘤。或者大量免疫細胞四下奔襲,然后在腫大的淋巴結里產生成了無差別攻擊,而這種攻擊恰好讓田康的淋巴結開始縮小。

  無論是哪種可能,這樣的反應首先都建立在免疫系統的反應上。

  而托珠單抗,是一種非常高效的,可以有效阻斷白介素6受體的單抗。雖然還不確定田康目前的淋巴結縮小是否和白介素6介導的免疫反應有關,但接受這種完全沒有征兆的免疫治療,本身就意味著風險。

  孫立恩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田康的病房,然后開始觀察起了他頭上的狀態欄。

  嚴格來說,狀態欄并沒有通過惡意的方法來誘導孫立恩的思維。它似乎還沒有這么惡趣味。但同時,狀態欄確實漏過了一個可能非常重要的問題。

  其他所有的接受三聯療法的患者頭上,都并沒有直接出現“免疫抑制”的字樣,狀態欄對于托珠單抗使用的反饋就是把患者頭上可能不怎么明顯的“免疫風暴”四個字變得更淡一點,僅此而已。

  所以,現在田康的腦袋頂上并沒有任何特別的提示。就連那個“霍奇金淋巴瘤第四期”的狀態,也一如既往的黯淡半透明。

  孫立恩眨了半天眼睛,瞪得眼睛都有些干澀了,愣是沒從狀態欄上看出什么變化來。

  該半透明的依然半透明,該跳動的數字仍然跳動,看不出是好轉還是惡化。

  事到如今,就需要從其他角度來考慮一下問題了。

  要終止托珠單抗的作用,那就得通過血漿置換的方式來進行。托珠單抗在人體內的代謝并不直接通過肝臟和腎臟,也無法通過利尿或者促泄以及吸附等傳統方式來清除。而血透能夠清除的分子大小一般在50納米左右,對于這種尺寸一般不到10納米的微小蛋白科里,只有直接進行血漿置換才能夠達到快速減少體內含量的目的。

  換句話說,現在的事情就是一個單獨的選擇題——進行血漿置換,還是就這么繼續等著看看。

  使用血漿置換,目的是為了保證田康似乎正在奇跡般好轉的成人霍奇金淋巴瘤繼續“奇跡”下去。而不用血漿置換,則是為了保證田康體內已經被輸入的,來自錢國建的新型冠狀病毒免疫球蛋白水平,以及他體內自然產生的、對新型冠狀病毒高度敏感的抗體水平。

  田康的感染問題現在基本不再需要擔心——他已經在三天的連續三次核酸檢測中表現出了咽拭子陰性。

  按照之前的標準,田康已經基本可以考慮出院了。但現在孫立恩卻不那么確定——在托珠單抗的干預下,田康的免疫系統是否已經產生了足夠多的抗體還需要打一個問號。在這個“問號”的作用下,對田康的后續處理就得更加小心。之前,國內已經報道了第一例新型冠狀病毒康復者核酸“復陽”的案例。

  雖然這些“復陽”案例在孫立恩看來并不需要太過緊張,但這并不妨礙眾多民眾的擔憂。為了讓這些康復者在出院后能夠更好的回歸生活,這樣的“復陽”病例數量必須被按回去。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康復者的復陽,并不意味著他們身體里排出了活病毒。事實上,孫立恩個人認為,這樣的復陽更有可能是他們排出了一些死亡了的病毒片段,然后被PCR擴增識別成了陽性而已。

  換句話說,田康還需要再住院一段時間,至少在他肺部的病變縮小到孫立恩滿意之前,他的出院還是需要再等一等。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繼續等待?

  對于霍奇金淋巴瘤而言,治療方案其實相對比較成熟。通過兩個周期的ABVD化療(阿霉素、博來霉素、長春花堿、氮烯咪胺)的治療后,36個月無進展生存率在78以上。如果使用PD1單抗,單藥劑有效率高達82.7。

  總之,霍奇金淋巴瘤算得上是目前治愈率最高的腫瘤之一。只要能夠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患者治愈率能夠接近80。就算是到了晚期,仍然有一系列治療方案可以提供很高的控制疾病進展的機會。

  那么……現在應該怎么選?是讓田康去高康復率的治療方案里碰碰運氣,還是馬上開始血漿置換、盡最大可能保證他正在自愈的過程持續下去?

  孫立恩陷入了苦惱中。

  “孫醫生?”就在孫立恩苦惱的時候,田康似乎是睡醒了。他迷瞪著眼睛看著站在自己床腳的孫立恩,有些不解的問道,“有事兒么?”

  “啊……沒什么特別的。”孫立恩搖了搖頭,然后忽然問道,“你這次住院過來,家里人很擔心吧?”

  “嗨……擔心是肯定的。不過我倒是不怎么操心這個。”田康咳嗽了一下,然后說道,“我身上大病小病一堆一堆,把娃娃拖慘咯。死了也不慌,就當給娃娃減負了嘛!”

  孫立恩眨了眨眼問道,“怎么能這么想呢?你孩子肯定也希望你能好起來的嘛。”

  “哎,生病好費錢。”田康輕輕搖了搖頭,“每個禮拜都要去透析,就算有醫保,一次也要二百幾十塊。化療的費用更高,搞一個療程七八千咯。”

  “你就在這兒安心住著。”孫立恩點了點頭,“放心吧,國家醫保全報銷,你在這兒住院不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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