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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練總

  睢寧知縣讓楊河落座,自己也四平八穩坐下,淡淡的喝茶,淡淡的說著場面話。

  楊河應付著,對這種場面他還是得心應手的。

  他看著這個睢寧知縣高岐鳳,后世他多少了解過,此人是甘肅涼州人,恩貢出身,崇禎十一年擔任睢寧知縣,一直到現在。

  楊河對他了解不多,畢竟是小人物,不過也知道在弘光元年的揚州之戰中,時任監軍副使的高岐鳳與甘肅總兵李棲鳳拔營出降,使形勢更為危急。

  此人能力有一些,畢竟重修了睢寧城墻,也從恩貢生做到知縣,只不過……

  這時高岐鳳放下茶盞,說道:“聽聞楊朋友到睢寧后,就招募流民,興建莊園,又剿滅為禍地方的匪賊,吾心甚慰。”

  楊河欠身道:“老父母過譽了,這是學生份內之事,安靖地方,義不容辭。”

  高岐鳳點頭嘉許,但他似乎是不茍言笑之人,要笑時,總給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他打量楊河,突然說道:“聽聞楊朋友是鹿邑當地的廩生,可有業師表字?”

  楊河拱手道:“恩師鹿邑知縣紀諱懋勛,曾給學生取字慎言。”

  高岐鳳道:“哦。”

  他隱隱有些失望,說道:“早聞紀公之名,可嘆不得一見。”

  他沒興趣再跟楊河寒暄,說道:“現匪賊遍地,流寇猖獗,本縣正要編練鄉勇,維護縣境。聞楊朋友安靖地方得力,不知可愿屈就睢寧練總之職?”

  楊河面有難色:“學生年幼力淺,安靖一莊尚可,這一縣之地……”

  高岐鳳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侍立在他身側的田師爺忙道:“楊相公,任了睢寧練總,就是朝廷命官了。這官位待遇上,將按主簿品級,為正九品。”

  楊河眼睛一亮,不過仍有遲疑,皺眉不語。

  高岐鳳看來,猛的怒道:“楊朋友,現朝廷內憂外患,特別賊燹所過,屋舍多墟,磷火乞炊,人心洶洶處,百姓旦夕不保之懼。楊朋友大有為之身,豈可存此惜身之念,不為家國百姓耶?”

  他怒聲說著,頗有怒其不爭之意。

  楊河一震,長身而起,施禮道:“老父母見教得對,學生自逃難來,殘村投止,道無行人,城如荒野,鬻女易子者,趾錯不忍視之。局勢如此,確實不能再明哲保身。學生愿接下睢寧練總之職,為安靖地方,盡綿薄之力。”

  高岐鳳轉怒為喜:“楊朋友能幡然醒悟,此為國之幸事,睢寧地方百姓之福。”

  楊大臣、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松濤五人站在楊河身后,楊大臣與張松濤臉上露出微笑,胡就業則睜大眼睛看著。

  堂中局勢他真看不明白,楊相公明明很想要,又裝著不要。

  那硬面皮的知縣明知道楊相公會要,又裝著他不要。

  這讀書人的事真搞不懂。

  楊河接受了這個正九品的官職,當然,他也不可能隨隨便便痛快的答應,該提的條件,他也不客氣的提。

  比如他言剿匪總辦鄉勇皆是北岸人,冒離地方,恐生騷亂,現他們在新安莊待得習慣,就不如仍在新安莊一片訓練。

  比如訓練五百鄉勇,耗費極大,北岸各莊人窮地疲,糧餉供應力有不逮,這每月的糧餉,總要縣城想辦法解決。

  比如五百鄉勇雖編立,但軍服兵器極為缺乏,還要縣尊老父母想想辦法。

  比如……

  比……

  高岐鳳皺著眉頭,他就知道沒這么簡單,雖粗粗見面,但也感覺面前這秀才雖然年輕,卻跟老油條似的,也不知他哪來的閱歷。

  放在哪訓練倒無所謂,縣城這邊若開教場,反而費事,以后慢慢騰個營房就是了。

  糧餉方面嘛,可以參照弓兵待遇,每月五錢,每名每年六兩的工食銀,五百個鄉勇,就是每年三千兩。

  只是現在物價騰貴,每月幾錢銀子,也不知能買多少米,更不知眼前這秀才會克扣多少。

  他也聽說了,北岸剿滅焦山匪頗有所獲,然大部分都被這秀才吞了。

  若鄉勇吃不飽穿不暖,也不知介時能不能守城。

  流寇橫行讓人心驚,睢寧西面各山又匪患嚴重,高岐鳳還希望鄉兵到時能去剿一剿。

  軍服兵器嘛,要看看庫房了。

  設立練總是大事,高岐鳳雖在睢寧頗有唯我獨尊之意,也必須招來縣內幾個官員一起商議。

  當下他讓一個門子去請縣丞劉遵和,主簿鄭時新,典史魏崑崗。

  連在堂上坐著的巡檢鄧升,睢寧就是這五個朝廷命官了。

  當然,以后會加上楊河一個。

  很快,縣丞劉遵和,主簿鄭時新,典史魏崑崗前來,畢竟都是居在縣衙內,各有署廨。

  劉遵和五十多歲,官秩正八品,在睢寧僅次知縣之下,縣丞中的“丞”,也代表他的尷尬與地位。

  就跟皇帝與丞相之間的矛盾,不可缺乏,又充滿明爭暗斗,皇帝勢弱,他們強勢,皇帝強勢,他們……

  看劉遵和進來面無表情的樣子,就知道這個縣丞在睢寧過得并不安樂。

  主簿鄭時新年在四十多歲,一個面色白晰的中年人,舉止中,以知縣高岐鳳馬首是瞻,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他是知縣的佐貳官,別稱“書記”,其秩為正九品,主管全縣戶籍、文書辦理事物,現在還有一個重要的分管,管河防河。

  本來他還兼任練總之職,顯然的,這個分管職務如同虛設。

  最后是典史魏崑崗,品秩未入流。

  典史一般掌管緝捕、監獄等職,和典吏雖只差一橫,卻是兩種不同的生物。

  典史是官,雖不入流,也是朝廷命官,一縣只有一個典史。

  典吏是吏,每縣典吏最少十幾個,二者地位可謂天差地遠。

  楊河看了這魏典史一眼,四十多歲,漫不經心的臉上透著一股狠戾。

  此時典史多是如此,楊河看一眼就不以為意,中國幾千年歷史,最出名的典史就是閻應元閻典史了,眼前這典史,顯然只是泛泛之輩,不值關注。

  幾個官員進來拜見縣尊,個個施禮不跪,他們與鄧升不同,畢竟巡檢是武職。

  高岐鳳為他們介紹楊河,又說了練總之事,三個官員毫不意外,他們禮節性的表示祝賀與歡迎,然后劉遵和鼻觀口口觀心的沉默,只暗地里對楊河偷偷打量。

  魏崑崗懶洋洋的喝茶,偶爾瞟楊河一眼。

  只有主簿鄭時新神情會親密些。

  楊河一眼掃過去,就這幾人,竟隱隱分成兩派,高知縣與鄭主簿一派,劉縣丞與魏典史一派,鄧巡檢被無視。

  楊河心中暗暗好笑,屁大的地方,屁點的幾人,也要勾心斗角,他也沒興趣攙和他們的事,練好自己的兵就行,大劫來臨,堂中這幾個官都是螻蟻。

  放在哪訓練各官無所謂,說起鄉勇糧餉之事,高知縣與鄭主簿商議,或許可從“羨余”中支取,再讓各地方士紳“樂捐”一筆,每年三千兩銀子應該擠得出來。

  劉縣丞與魏典史聽著,倒沒有反對。

  羨余算是地方的小金庫,很多州縣都是“羨余”收足了,再收取正稅,每年支了三千兩,各官的好處費就少了不少。

  然現在流寇洶洶,就是劉縣丞等居在城內都是心驚,為了身家性命著想,這些支出的銀子他們倒沒說什么。

  當然,睢寧最多只能支出這些錢了。

  聽著堂中幾官為了糧餉之事扯皮爭論,最后的結果,每年出三千兩,胡就業與曾有遇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窮鬼”二個字,若大一個縣城,竟比新安莊還窮。

  說服各官,高知縣松口氣,為免新任練總不滿,嫌錢少,他安撫說北岸各村落可以免去稅糧,還可以免差。

  楊大臣在后撇撇嘴,那邊的百姓,本來就從不納糧當差好不好。

  最后是軍服兵器,高知縣記得武庫中有一批鳥銃,還有當時籌備鄉勇時縫制的號衣。

  他詢問魏典史,魏典史漫不經心道:“或許有吧。”

  看他這不恭敬的樣子,高知縣神情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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