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居民從地上爬起,顫顫巍巍回了自己住所,街道重新變得空蕩,互相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似天師二字不可提。
“天師是誰?”石焱坐在馬車上,向車夫問道。
“天師?”聽到天師二字,車夫神情變得恭敬,如思神祇,卻一字都不肯說。
“唉……”石焱幽幽一嘆,他越來越覺得寧乾城的人不對勁。
“萱兒,去看看。”
“公子稍等。”萱兒從車廂掠出,在眾尸體周圍繞行一圈,又在被灰衣人刀罡一分為二的馬車旁檢查一番。
灰色靈力一息掠出,又一息收回。
“靈使?”車夫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兩下,他這次準備宰的富家子弟石焱,其侍女竟然是一名靈修?
想到他剛剛繞路,還準備多要錢,車夫不由后怕出一身冷汗。
敲詐靈修的主人,這不是找死嗎?
“公子,車廂內原本就沒人,這是一個陷阱。”萱兒回到車廂。
“陷阱么?”石焱心神一動,看向街道遠處。
夜幕中,有一名名身著道服的童子出現,不住往天上拋起黃色道符,先是十人,隨后越來越多,石焱一眼掃去,最少有百人。
在這些童子擁簇中,中心處有數十名成年道人,抬著一轎子,轎子露天,無轎壁只有輕紗,隨風擺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所有人嘴唇顫動,道音不絕,如佛宗密音。
石焱先還能聽清,到最后越來越密,嗡嗡不斷,令人頭疼不已。
石焱五竅秘力流轉,六識皆封。
萱兒靈力流轉,竟無用,最后動用靈血血力才止住道音的侵襲。
與石焱、萱兒相比,車夫對道音毫無痛楚,反而一臉舒暢、崇敬,牽著馬將馬車靠墻停下,以免擋住天師座轎,他在馬車前跪地。
不一會,剛剛回去的眾居民再度出現,齊齊跪下,一臉癡迷著聆聽道音。
石焱皺眉凝視著中央轎子,那里面坐著的就是天師么?
灰衣人離開的方向,有廝殺聲起,能夠看到,遠處房頂上站滿了兵衛與道童,刀影不斷,血染長空。
天師隊伍與石焱擦肩而過,如此近距離下,月光略透轎子白紗,能夠看到里面盤膝坐著一人,手持拂塵。
其視線似能穿過簾子與石焱對視。
就在轎子與馬車并行的一瞬,隊伍突然停下,道音不減,不再前行。
見此,石焱輕笑一聲,靠在車廂邊緣,單手握住了噬魂劍柄,與轎內人隔簾對視。
萱兒眼神變得冰冷,瞳孔呈現一抹灰意,天際,靈氣開始匯聚,風云浩蕩。
一股股因靈氣匯聚生出的靈風刮下,將轎子簾子刮得獵獵作響,里面人影時隱時現。
依稀能看到是個紫袍道人,看不見面龐。
“咳!”里面紫袍道人輕咳一聲,劇烈蕩響的簾子瞬間停擺,變得紋絲不動。
停下的隊伍再度前行,道音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密集。
隊伍漸漸看不見,道音也飄遠不可聞。
萱兒皺眉道:“公子,這道人有問題。”
“嗯,靜觀其變就好,這寧乾城越來越有意思了。”石焱散去五竅秘力,手掌摩挲噬魂劍柄。
“車家,還請速去富源客棧。”
“是,是。”車夫從地上爬起,不敢再耽擱,從石焱與天師的對目他就能瞧出,石焱很強,平時見天師不跪地拜伏的,都死了。
很快,富源客棧到。
“多少錢?”石焱與萱兒下車。
眼前,是一三層的客棧,為木石混合制造,墻木老舊,客棧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上面富源客棧四字很顯目。
“不要錢,不要錢。”車夫連連擺手,訕笑著。
石焱回以微笑,車夫不懂石焱意思,跟著堆起更濃郁的笑容。
下一息,石焱雙目變成土黃,大荒氣息彌漫,兩輪漩渦印入車夫眼睛,令車夫神情恍惚。
“天師是誰?”
車夫神情略顯掙扎,在石焱的大荒六字迷魂經加大力度下,變得平靜,搖頭表示不知。
“將你所知道有關天師的一切講出。”石焱換了一種問法。
車夫呆滯說道:“天師為府城來的高人,是城主最信任之人,半個多月前來到寧乾城,城中鬼魅皆為天師所滅,因道術高超,被城主尊為天師,每日正午、午夜做法,分陰陽二法,白日滅鬼魅妖邪,晚上做法則能得到圣水,喝下可令我們身體強壯,百毒不侵……”
聽到這里,石焱已經不想聽了,這寧乾城主被天師架空了?或者說入了魔?言聽計從。
“天師讓你死你會死么?”石焱直指生死。
聞言,車夫臉上露出一抹狂熱,雙手捂胸跪地:“喝下圣水后再也無懼死亡,死亡能迎來新生,下一世就能成為天師一般的人,生生世世,魂魄不滅。”
石焱豎臂凝罡,一道臂罡斬下,車夫身體被一斬為二。
身體被斬開后,車夫神情舒暢,眼中恢復許清明,他身下竟沒有絲毫血跡,反而出現一只只細小多腿蟲子,蟲子接觸空氣,幼小殘缺的抽搐幾下死亡,其它完整蟲子鉆入地下消失不見。
車夫死。
火罡凝現,將車夫尸體以及殘蟲燒成了灰燼。
石焱與萱兒進入客棧,這車夫體內已經被蟲子啃光了,也不知如何活到現在,靠什么維持身體。
從外面看去,與正常人一般無二。
他也是內勁探入車夫身體才發現的,整個寧乾城如車夫這樣的活死人,有多少?
客棧最中心為柜臺,柜臺后有一名八字胡男子,看穿著是掌柜。
“掌柜,可有空房?”石焱環掃周圍,一樓坐有不少人,這些人眼睜睜看著他將車夫殺掉,只是隔著遠沒看見蟲子。
都是來尋寶的武者,不是寧乾城本地人。
石焱一眼掃去,發現一人看不透,其他都是后天武修,連一名先天或靈修都沒有。
見石焱掃來,一個個低眉順眼不敢對視,只有一人與石焱對視,還拿起手中酒杯,微笑敬酒。
此人頭戴黑色斗笠,身材略胖,看不清真容,是一名女子,正是石焱看不透修為之人。
要不修行斂息功法,要不是普通人,要不修為與石焱仿若,沒有其它可能。
雖看不清真容,但腕臂上疤痕密布,極顯丑陋。
“有的,要幾間?”掌柜滿臉笑容,不敢怠慢絲毫。
掌柜剛剛瞧視分明,罡氣啊,雖然他是名普通人,分不清地罡罡氣與各級罡氣的區別,但石焱最弱也是先天,先天代表著已不是凡人。
“一間。”萱兒搶先答道。
“好的,二位客官請隨我來。”掌柜驅離小二,親自掌燈帶石焱上樓,身令登記都免了。
三樓甲字號房間,在靠邊緣,窗口面街。
石焱瞧視房間陳設,沒什么意見,取出一張銀票轉身遞出。
“公子有什么需要,可隨時吩咐我。”掌柜腆著笑臉接下銀票,將門帶好離開。
萱兒將窗戶打開,外面一片寂靜,沒有府城不夜街道的喧囂。
街上,客棧小二將馬車牽走,把地上車夫的焦黑殘軀清理干凈,至于報官?誰敢?
石焱站在窗口,江陽鎮還沒到,這小小一寧乾城就讓他看不透了,不過倒是不擔心,寧乾城再看不透,能有江陽鎮邪?
鬼物狡詐,能力太雜,不能單純以層次劃分小覷。
江陽鎮是鬼物匯聚之地,寧乾城離靠這么近,一個月沒事已經讓他很驚奇了,有古怪正常,沒古怪才是大恐怖。
萱兒開始整理床鋪。
夜半。
月光如實質,匯聚入萱兒身體,其中有一股月華,在萱兒身體過濾一遍后,化成漫天晶華散出。
石焱盤膝而坐,將晶華全部吸收。
這時,街外突起嘈雜。
石焱中止修煉,猛地睜目,萱兒也從床鋪蹦起,警惕掃視四周。
萱兒耳廓中靈血潺潺,美眸一閉一睜間肯定道:“公子,有殺戮聲。”
石焱身形一閃,出現在窗前,向下眺望。
可以看到,街上滿是手持火把與兵器的兵衛、道童,這條街上客棧很多,這些兵衛與道童專找客棧。
一家家進去搜查,然后傳出打殺聲,接著,或生或死的人被架出客棧拷上鎖鏈,塞入一架架囚車。
囚車在街上排成了長龍,一眼望不到頭,里面很多都塞滿了人,如塞野獸般,擠壓在一起,直到完全放不下為之。
有幾百名兵衛已經進入富源客棧,開始抓人。
“公子,他們抓的好像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一個都不碰。”萱兒講出了自己的發現。
“是的,你看那里。”石焱移目向城中央方向。
城中央一團火焰升起,將長空染紅,有道音越來越高,即將擴散至全城。
午夜的祭祀么?所謂祭祀就能得到圣水,喝之強身健體,可入六道輪回而無損。
“按車夫所言,這就是午夜的那場祭祀吧?可祭祀抓這些外地武者干什么?”萱兒奇怪自語。
石焱目光深邃,幽幽道:“因為祭祀需要祭品啊。”
萱兒身體一震,祭祀人?
這時,屋外走廊傳出廝殺聲,武者不是羔羊,會任人宰割。
石焱指著下方眾兵衛道:“你看這些兵衛,明明一個個才氣感、煉體境,強些的帶隊者才淬骨,可一個個龍精虎猛,力大無窮,堪比淬骨、搬血境的武修,萱兒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萱兒重重點頭,試探著推測道:“難道,與祭祀得到的圣水有關?”
“正解。”
房屋門被撞開,一行兵衛闖入,見到屋內有人,就待持刀抓人。
對此,石焱都懶得回頭看一眼,手掌隔空一握,房屋中央靠桌而立的噬魂劍,瞬間出鞘。
只聽得一道劍鳴,噬魂劍被甩至門前地面,石制地面如豆腐,噬魂劍輕松插入一半。
黑劍立地,蝌蚪狀符文如聞到了腥味的貓,瘋狂蔓延而出,如張牙舞爪的八爪魚般眨眼堵死屋門口,將已經沖入幾人纏裹吞噬。
一裹一絞,統統魂魄被吞噬而亡。
還沒沖入的兵衛也沒逃掉,蝌蚪狀符文主動出擊,將其全部吞噬。
相比其它房間內的殺戮、沖突,石焱所在房間格外平靜,門前一堆死尸,門內一柄噬魂劍靜立,蝌蚪狀符文收斂回劍身。
石焱背負雙手俯視下方。
富源客棧門口,有兩名道童靜立,抬頭與石焱對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