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王東生眼中閃爍著的希望火花,段勇平不由的輕嘆了一口氣。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不太妥當,但真的,他從王東生的身上看到了十二三年前的自己。
一樣的眼神,一樣的堅定,一樣的愿意為燕京東方電子廠奮不顧身,拋棄所有,甚至烈火焚身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的是,十一年前他當了逃兵,離開了這個他曾經想要誓死捍衛的地方,把所有的責任都撂給了張廠長,撂給了王東生,撂給了每一個燕京東方電子廠的職工。
不過幸好,今天的他已經不同了,他雖然無法再次撿起十一年前丟棄的武器和戰位,但他已經有能力,幫助王東生打贏這一場仗。
想到這,段勇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方辰。
在方辰透漏出,其對燕京東方電子廠有興趣的時候,站在擎天的立場上,他的確是想要阻止的。
而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促成擎天和燕京東方電子廠之間的合作,讓燕京東方電子廠這個有著四十多年光榮歷史,曾經是亞洲第一大電子管廠再次重現屬于自己的榮耀來。
另外,他這并不只是因為他自己的私心,而是更多的相信,方辰為什么會選擇燕京東方電子廠,必然有方辰的理由。
當然了,方辰的理由是否充分,那是另一說。
可關鍵問題是,方辰的理由就算是不充分,他又何時能阻止得了?
他一直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盡量的從方辰相反的方向去看問題,然后讓方辰在了解到事物更多的可能性之后,再作出決策而已,并不是說,他真的想要反對方辰。
再者,從現在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燕京東方電子廠也好像也沒那么糟,不是嗎?
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段勇平沖著王東生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看得王東生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老王,我要是說我真不知道,我這次來燕京東方電子廠是干嘛的,你信不?”
段勇平一臉真摯的說道,看他那雙明亮真誠的大眼睛,簡直如同純潔的圣靈一般。
王東生翻了個白眼:“老段,你這話我肯定是不信的,甚至別說我了,就算是八歲小孩,你看看他信不信你這話,你要是連自己來廠里是干嘛的都不知道,怎么?你是被人綁來的,還是被脅迫來的?”
“這到還不至于……,算了,我這么說吧,我是被我們老板帶過來的。”
本來還想繼續逗一逗王東生,但聽王東生這個回答,段勇平覺得有點玩火,萬一王東生口無遮攔的在方辰面前說點什么,容易給他自己和燕京東方電子廠找麻煩。
“你們老板!在哪……”
聽段勇平這么一說,王東生猛然一驚,緊接著又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大鵝一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段勇平成為擎天集團的總裁,而且還出現在廠里,就已經讓他足夠驚訝了,可誰成想連他們老板居然也來了。
就以方辰在商界的地位,說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真是毫不夸張。
尤其是,最近三個月,方辰擔任的三個官方職務,更是將方辰推向了商界和青年中的神壇。
可以說這三個職務一出,方辰對華夏的貢獻,以及方辰在華夏的地位,就徹底的蓋棺定論,被上面所認可了。
所以說,他真的很難相信,像方辰這樣的存在,居然會主動來到燕京東方電子廠。
甚至說個不好聽的,方辰應該連燕京東方電子廠這個名字,都不知道才對。
見段勇平居然掀他老底了,方辰沒好氣的瞪了段勇平一眼,然后伸出手沖著王東生笑道:“王總,重新介紹一下,擎天集團,方辰。”
“方……”
看著眼前突如其來站起來的青年,以及那份年輕的令人發指的臉,再聽著這宛若九天驚雷般的石破驚天的話語,王東生徹底傻掉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擎天集團的老板,那位世界首富,就是叫做方辰!
或許,此方辰非彼方辰?
畢竟,方辰這個名字也不是那么的出類拔萃,鳳毛麟角,就擎天集團這么大的公司,再來一個叫做方辰的年輕人,應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此時此刻,真的無法接受,他本以為只是段勇平跟班,馬仔,小弟一般的存在,居然是世界首富,擎天集團的老板。
過了數息,王東生苦笑了一聲,緊握著方辰的手歉然道:“方董,實在不好意思,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他雖然很不想承認,眼前的方辰就是擎天集團董事長的那個方辰,但他畢竟不是傻子,也沒什么自欺欺人的習慣。
擎天集團幾十萬中肯定有一些人也叫方辰不假,可是敢當著段勇平這位擎天總裁的面前,自稱擎天集團,方辰的,恐怕整個擎天就那么一個。
“這有什么怠慢的,我這一路所看到的,所聽到的……”
說到這,方辰深深的看了王東生一眼:“燕京東方電子廠比我之前想象的還要好一些,由此可見,王總你對燕京東方電子廠的治理,還是很有一手的。我想來,整個華夏,能將一個產業落后,設備老舊,退休人口負擔重的企業,維持到現在這個地步的,屈指可數。”
“又或者確切的說,只有老段、華為的任總,海爾的張總,以及你能做到。”
方辰笑著指了指段勇平和王東生說道。
一瞬間,王東生的臉色頓時漲了一片通紅,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跟任政非,張銳敏這樣的大佬列為同一層次。
如果今天這話不是方辰說的話,他甚至還會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畢竟假如將一個人強行拔高到,他不可能觸及的一個層級,除了打算將其捧殺又或者侮辱其之外,別無第二條可能。
但方辰就不一樣了,以方辰現在在國內,乃至于全球商界獨一無二的特殊地位,其完全有資格居高臨下的,評判他們三個。
甚至可以說,這話就算是傳到任政非和張銳敏的耳朵中,這兩人也只會對他產生一定的重視,而絕然不會覺得羞于與他為伍。
頂多就是會有點自我懷疑,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退步了,要不然怎么會被方辰拿來跟王東生一個無名小卒并列在一起。
而其他企業家們,也同樣會這樣認為。
這就是方辰的威力,一句話就能把他給拔到無限高的層次。
但說真的,他需要這份認可。
他這五年來,真的是為燕京東方電子廠掏心掏肺,奉獻了自己的所有,但燕京東方電子廠還是這幅半死不活,朝不保夕的樣子。
所以說,最近一段時間,別說外界對他有不好的議論,就連廠里都對他產生了一些質疑聲,懷疑他有沒有能力,帶領燕京東方電子廠走出一條新的大道來。
可現在,有了方辰這句話,他相信這些議論聲、質疑聲就從此再也不會有了。
另外,段勇平都以及足夠忙了,而方辰這位擎天董事長,只會比段勇平更忙才對。
那這也就意味著,方辰是絕不會閑著無聊,跑到燕京東方電子廠亂轉悠,其對燕京東方電子廠必然是有所圖。
既然是有所圖,那燕京東方電子廠就很有可能迎來新生,甚至他所難以想象的蓬勃發展。
畢竟之前說了,段勇平手中漏出來一點點,就足夠讓燕京東方電子廠一萬一千名職工過活了,而方辰的能量是段勇平的百倍不止,那方辰手指頭縫里漏出來的,又能讓這一萬一千名職工,吃撐到何種地步?
至于說方辰會不會對燕京東方電子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再者,燕京東方電子廠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方辰又能圖點什么?情況又能變得怎么更壞?
“方董,你這話真是過譽了,我那能跟段總、任總、張總這幾位相提并論。”王東生強忍著心中的激動,認真說道。
“王總,沒關系,你現在不認為就不認為吧,總有一天時間會證明給世界看的。”
看著方辰渾不在意,又充滿自信的表情,王東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好吧,方董你厲害,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行了,閑話我也不多說了,王總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對顯示器顯像管怎么看?”方辰突然問道。
“毫無疑問,現在的電腦用crt顯像管,還是一個比較有前途的東西,我相信隨著全國對電腦的需求程度逐年增加,crt顯像管應該會有個不錯的發展。這也是為什么燕京東方電子廠要和冠捷公司,合資成立顯示器生產銷售公司的原因。”
“不過,就以現在跟冠捷公司所達成的合作來說,其更傾向于將這個新的合資公司當做一個組裝廠,而不是顯像管等關鍵零配件的生產研發企業。”
王東生皺著眉頭說道。
顯然,他對跟冠捷公司達成的這種,屈辱性的協議是十分反感的。
因為燕京東方電子廠有25燕京松下電視機合資公司的股份,也派出了不少干部去燕京松下電視機公司工作。
也曾跟東倭旭硝子株式會社合作,成立北旭公司,生產彩色顯像管用的玻璃支桿和低熔點焊料玻璃粉,并供應給國內外,比如飛利浦、索尼、日立、申城永新、鵬城賽格日立、金陵華飛等等顯像管企業。
并且因為北旭公司的質量和生產銷量超過了東倭原廠,所以旭硝子株式會社索性關閉了東倭的工廠,從此之后北旭公司就成了這兩項產品的世界第一大企業。
除此之外,他還跟東倭日伸公司合資,成立日端電子廠,生產端子、連接器及線束。
所以他對合資公司的弊端,還是十分了解的。
但即便正是因為有松下這25股份、以及北旭公司、日端電子廠的分紅,還有把原來的總廠大樓改成商務中心出租出去,燕京東方電子廠才能維持下去。
可整個燕京東方電子廠的所有干部職工,包括在他在內,一提起這些合資公司,都是只覺得牙根癢癢,有十分強大的屈辱感。
比如說跟東倭日伸公司談成立日端公司的時候,日伸公司只有四百多名職工的華夏區分公司,年銷售收入居然折合為12億華夏幣,相比之下,人數是對方十倍的燕京東方電子廠,折合的年銷售收入才只有一億多元。
哪有這樣的道理,更沒平等可言。
但為了實現合資,讓這些職工們能有條出路,燕京東方電子廠不得不在很多方面講究東倭方面。
而且他去東倭參觀的時候,的確承認東倭的管理水平和職工素質比華夏要強。
比如說東倭的工廠干干凈凈,工人守紀律,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也會排隊,干活沒有定額,絕不實行計件制,每天的兩個會朝會夕會,部署和總結一天工作的經驗得失。
尤其是東倭工人,干活的時候絕不偷懶,上下午就休息十分鐘,一天下來累得躺下就能睡著等等,都值得華夏企業學習。
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忍受這些東倭人把他們當做“二等人”看待。
因為合作的原因,燕京東方電子廠肯定是要派一部分職工到東倭去學習,但東倭人一直從心底里瞧不起華夏人。
有一次,王東生自己帶隊去看望那些在東倭的職工時,也順便拜訪一些東倭企業,希望能達成合作。
拜訪過后,東倭方面的社長宴請他們吃飯。
酒后,東倭的一位部長大放厥詞,總結說華夏人懶、散、臟、不愛洗澡,愛說空話、大話,華夏人老說沒問題,結果一跟你們合作就都有問題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虛心接受批評,但后來這個東倭部長越說越每邊了,他氣的把玻璃杯都給捏碎了,至今手上還有個疤。
雖然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這個部長向他道歉了,并且他也很快就下命令,不再跟這家東倭企業談合作。
但這種歧視,惡心人勁,卻在他的心中一直揮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