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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東風

  朱升的兒子一個在徽州老家,另外一個正從外地來京赴任,書院已經派人快馬給他們送信了,估計還要些時候才能趕來,喪事書院只好先操辦起來。

  棺木數年之前早已做好一直停放在宅子里,這在古時很正常沒有哪個老人會忌諱不然怎么會稱之為喜材,有條件的年年都要找人油漆一遍,朱升也是如此,到讓大家省了不少的功夫。

  至于壽衣還有比老朱賜下的蟒袍更合適的嗎,馬度和幾個老頭一起給他穿好,安置在棺槨之中,各自領了任務撰寫祭文碑文或者是布置靈堂,等著京中故舊前來憑吊,之后便由朱升的兒子扶棺回鄉與老妻合葬。

  朱升的墓穴生前已經看好,是在老家詹田(占田、旃田)。在《朱楓林集》中有一首五言律詩《得詹田佳城》是這樣寫的,“風水集詹田,藏川夾石川。留心垂半世,藏體付千年。海內風塵息,城南燈火偏。親朋何用哭,含笑入黃泉。”

  后世在鹽城南龍港有朱升的墓穴,至于他為什么會安葬在哪里有兩種說法,一是朱升最后時光在那邊渡過就地安葬,另外一種說法是朱升的子孫作了徽商從事鹽業買賣,為了方便祭祀便立了衣冠冢。

  朱升不僅是老朱口里的老實人,也是絕大多數人眼中的與世無爭的敦厚長者,這樣的德高望重的人誰不過來致哀致敬呢。

  打頭的自然是書院的學生,三更半夜的便開始掃蕩方山附近的雜貨鋪子買了香燭紙錢,待天亮時分也不拜年了,十個一群八個一伙結伴到靈前致哀。

  緊接著的就是就馬家的莊戶,雖說朱升平常和他們往來并不太多,可卻教授過他們家的兒孫。另外他們還有一種思維,雖說書院的牌坊上面寫著皇家書院,他們可不識得字。既然是侯爺出資辦的那便是侯爺的,侯爺的那就是他們的,書院有先生過世,他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莊戶早就不是從前的破落戶,出手的大方的緊,年關祭祖沒用上的香燭紙錢一股腦兒的拿來,馬度感覺自己都快被淹沒了,有這么多錢不管朱升去西天極樂還是陰曹地府都會過得逍遙快活。

  “方山馬家莊崔四六攜全家男丁向朱少師致哀!”馬度用嘶啞的聲音高聲吶喊,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攬知客這么個差事,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著火了。都怪他第一次沒經驗,做人太實誠,之前挨個的把眾學生的名字高聲喊了一遍,嗓子不疼才怪。

  老崔拿木槌敲了一下門前的鼓,便帶著全家的大小男人到靈前打拱作揖的致哀,雖然沒有親友哀哭回禮卻有弟子躬身答謝。

  老崔出來時不忘對馬度道:“侯爺若是辦喪宴盡管到俺家里去拿馬侯蛋!”好像少了他家的松花蛋,這天下的酒席就辦不成了似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莊戶,只見黃有財打頭又帶來一大群人,不是附近高檔小區的住戶便是周邊的商戶,同樣人人手提香燭紙錢。

  馬度連忙的攔住啞著嗓子道:“你們來做什么,趕緊的回去,莫要把讓銅臭熏到了朱先生的英靈。”

  黃有財一臉悲戚,比馬度傷心多了,“侯爺這話從何說起呀,咱們這些商賈雖是卑賤末流,可老山長高情遠致不同俗流,從未瞧不起咱們,去歲我家孫兒及冠還是請他取的字呢,山長還鼓勵他今年再考書院。如今山長駕鶴西去,小人怎能不來吊唁。”

  “是哩,老山長待人和氣,去年給小人店里擺了個風水陣,不出一月就接了筆大買賣。”

  “小人去年生了兒子,過百日的時候朱少師還親去給他的肚皮上點墨了,日后必是滿腹經綸,侯爺就讓咱們進去吧。”

  都這么說了,馬度當然不能不近人情,便將這些商賈富戶放了進去,身后一個聲音突然道:“允升兄這是廣結善緣,給葉某做了一個好榜樣。”

  馬度扭頭看看葉兌,“我就說這群人去年不會平白無故的給書院捐了筆銀子,原來是朱先生攬來的。葉先生來的正好,晚輩嗓子有些疼,您先代替我一下。”

  “老夫是來給你送碑文的,剛剛請宋仲溫謄抄一邊,快去找人刻好了回頭一起送去徽州。老夫是山長要做也當是主祭,碑文拿好,我還要去寫祭文。”葉兌塞給馬度一卷紙扭頭便又回書院了。

  這老頭角色進的挺快啊,山長了不起嗎,等我跑路了書院沒了銀錢有你著急上火的時候。

  到了下午朝廷的官員聽到消息,便三五成群的趕來了,人越發的多了起來,幸虧馬度抓了來過來吊唁的袁九黎做壯丁,不然這嗓子真的要廢了。

  半下午朱標也過來了,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馬度心說這孩子果真是個好心腸,跟朱升的情誼并不算深厚也這般傷心。

  馬度親自引著他去靈堂吊唁朱升,行禮的時候才發現他右手裹了紗布,還隱隱的透著血跡似是新傷。

  “這幾個箱子里是父皇賞賜的財帛給朱少師治喪用的,舅舅到時候轉交給朱先生的兒子就行了。對了,還有宋師這兩日就要抵京了,之所以來的這么遲便是因為在路上病倒了。宋師在京中頂多呆上一天,刑部辦完了流程便會發配去茂州,舅舅只管多安排人手沿途照料,父皇若是責備一切都由我來轉圜。”

  “殿下放心,船只車馬仆從醫者微臣早就準備好了,定護得宋師周全。”馬度總覺得朱標今天有些不一樣,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殿下的手怎得受傷了,給微臣瞧瞧,春天就要到了莫要感染發炎了。”

  馬度正要去拿朱標的手,朱標卻把手藏在身后笑道:“不小心碰著了,舅舅不要為我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馬度第二天就知道朱標說了假話,天家父子在御花園的事情開始在朝臣百官的耳朵里面傳來了,說得有模有樣似乎他們都瞧見了似得。

  朝廷之上立刻刮起了一股東風,是來自東宮風。向來和外臣往來不多的東宮,突然間賓客盈門,文官武將門提著厚禮向大明未來的主人恭賀新春之喜,雖然稍稍晚了一天卻熱情洋溢,快把東宮的門檻踏平了。

  馬度終于明白朱標哪里不一樣了,他的道理未必說的通,可他的行動卻在一定程度上告訴老朱自己也是有決心有擔當的太子。

  深宮密事沒有老朱點頭是傳不出來的,至于老朱打的什么算盤馬度也是明白,他在培養兒子在百官之中威信,與其給朱標鋪平道路,不如讓他變得強大有能力劈荊斬棘。

  這樣的事情在其他的皇帝那里是不可能發生的,甚至是荒誕可笑的,也只會在這對父子身上演了,還真是父慈子孝。

  馬度也決定好好心疼一下自己的兒子,“五六去把祠堂香爐里的香灰給清理干凈了!”

  就在別人往東宮跑的時候,馬度在長江邊上見到了鎖在囚車里的宋濂,才一年不見宋濂放佛老了十歲,身上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都被抽干了。

  他蜷縮在囚車里面,只對馬度說了一句,“你不該來!”

  大夫給他把了脈,說他病的并不重只是感染了風寒,看來出來他這般頹喪是沒了求生的意志。

  “宋師不知學生剛剛從詔獄里出來沒幾日,仲衍兄活得好好也不曾受刑,家眷也都由娘娘護著現如今也是好好的。”

  宋濂搖搖頭嘆氣道:“不過一時而已。”

  “宋師不知,現在事情有了轉機!”馬度當下就把老朱父子在御花園的事情與他說了,還有今日朝堂上刮起的東風。

  宋濂自幼就被人成為神童,一下子便明白其中的關竅不過還有些不信,“當真?太子竟會做這樣的事?”

  他參與了朱標目前大部分的人生,對朱標再了解不過,實在不相信溫文儒雅的朱標也是個狠人。

  “不敢欺瞞宋師,此事應天的官員人人皆知。不過學生還知道,太師為了給宋師求情,之前跳進冰河之中要挾皇上。”

  宋濂聞言重重的拍在囚車的柵欄上悲聲道:“太子情深義重,叫老夫如何償還!”

  “宋師能做的便是不要辜負太子情誼,當保重身體暫且忍耐一時,不久必有翻身之日。”

  送宋濂上船的時候,總算見他有了幾分生氣,馬度的唇舌總算是沒有白費。老朱要給朱標立威信,自然少不得落下幾記實錘,現在還不松口當然是在等馬度的飛天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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