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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有刀有酒,四海為家

  學子,青衫。

  他的衣服很干凈,卻是這大廳內最樸素的。

  他的眼睛很明亮,也很溫和。哪怕迎著夏侯烈凜冽的眼神,依然平靜如常。

  當他站起來時,只聽到下首位置一聲“咯噔”。

  夏侯烈眼神淡淡掃過,“蘇游擊,你失態了。”

  一名身材粗短的官員慌忙起身,顧不得自己被浸濕的衣衫,面帶哀求,“大將軍,我御下不嚴,求……”

  他蘇牧靠著祖輩福蔭庇佑才混上游擊將軍,但和生殺大權在握的夏侯烈比起來,后者瞪一眼都能嚇掉他整整半條命!

  這個該死的士子,竟然想在夏侯大將軍面前出頭,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嗎!虧自己還準備了一朵五十年的決明花,現在……他只想能活著出去啊,然后將這個青年和他那瞎眼老夫亂棍打死!

  夏侯烈揚起一只手掌,將蘇牧的話打斷,淡淡的看著那名站起的青年學子。

  場內氣氛寂靜的可怕。

  “你可知我是何人?”

  “鎮南大將軍,夏侯烈。”

  “你可知我之威名?”

  “南詔提將軍之名,可止小兒夜啼。”青年依然不卑不亢。

  “哈哈哈哈!”夏侯烈放聲大笑,直震得屋頂玉瓦簌簌作響,突然他猛地收聲,殺機凜然的注視青年,“那你不怕我?”

  “不怕,將軍心有大氣象,自然不會與我等平民一般見識。”青年鞠了一躬。

  “可有官身?”

  “尚不曾有。”

  “不曾有官身都能被選為幕僚?”夏侯烈瞥了一眼那邊汗出如漿的蘇牧,嘴角浮起譏諷笑容,“蘇游擊的眼神不太好使啊……難不成,是要為這廚子求情?”

  “學生不是幕僚。”青年復又鞠了一躬,看著那邊瑟瑟發抖不敢發一言的廚師,“亦不是求情,學生想說他確實有罪。”

  “有意思。”夏侯烈眉毛一挑,“說說看,這廚子何罪之有?”

  這一次,連次首席坐著的黃門侍郎謝長運都價格目光投來。

  因為這道聲音太平靜了,因為在夏侯烈的注視下,還沒有人有如此膽魄……如此說話……

  有變數的故事才精彩,他謝長運很好奇這個青年士子如何自保。

  “其罪有三。”

  青年學子仰頭看向夏侯烈,聲音平靜而清朗。

  “我觀堂中肉塊不論有無骨頭,皆是切面光滑,四四方方,錯落有致,想來這切肉之刀鋒利異常!然而這廚師卻偏偏切不斷一根頭發。身為主廚卻無刀功,這是第一罪。”

  “我觀廚師剛踏入堂中,相隔五十步便看見大將軍手中發絲,想來眼神極好。然而他卻在以木簽穿肉時卻沒注意到一根頭發。為將軍烤肉卻心不在焉,這是第二罪。”

  “我觀肉塊皆是烤熟后端入堂內,噴香撲鼻,想來應是以木炭炙烤,外焦里嫩。然而廚師卻沒能將這一根頭發烤焦。學藝不精欺騙將軍,這是第三罪。”

  “欺君之罪,死不足惜。欺將軍之罪,定不可輕饒。”

  青年書生雙手疊起,躬身。

  偌大的宴廳內,鴉雀無聲!

  足足過了三息。

  啪、啪……

  響亮的拍掌聲回蕩,謝長運贊嘆而起,目光炯炯注視青年書生。

  “先生大才。”

  然而青年書生僅僅是雙目低垂。

  眼見此景,謝長運哈哈大笑,回看高臺之上,“夏侯將軍,莫非還要真等將這府邸大廚砍了不成?”

  “哈哈哈!知我者謝侍郎也!”

  夏侯烈臉上繃著的肅殺瞬間消失,開懷大笑,指著廚師喝道:“松開我夏侯府的大廚。”

  “我且問你,你若死了,我這府邸誰當掌管大勺?”

  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的廚師激動的不住磕頭,對著夏侯烈,同樣對著那名青年士子,“副廚喬方義。”

  “莫管家,這事交給你了,先帶我府邸大廚下去休息。至于剩下的,你該明白,半柱香內,為本將審出這幕后主謀是誰?”

  隨意吩咐之后,夏侯烈的目光便灼灼對準那名青年士子。

  “你為何救他?我觀你眼神,可是識得?”

  “救人即救己,確實識得。他在王都有一肉鋪……月前,學生攜老父入城,饑寒交迫之下,是他命其子送了我一碗肉湯。”

  “一湯之恩,救命之情,當報。”

  聽到這番話,廳堂內的眾人已然齊齊變了目光。

  “蘇牧你這酒囊飯袋倒是有幾分眼光……”

  “你這書生姓甚名誰?可愿做我夏侯烈的門客!”

  夏侯大將軍一言既出,如風雷驚動,數百雙視線無不驚駭,同時又帶著艷羨!

  而身材短粗的游擊將軍蘇牧,則是激動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太提面子了!

  他蘇牧,太有面子了!

  連大將軍都說自己有識人的眼光,這怎能不叫人興奮。

  “哈哈哈哈……都是大將軍教導的好……”

  “入大將軍府,遠勝一郡舉薦,你這書生是要發達了,還不謝過夏侯將軍。”黃門侍郎謝長運捻著胡須,目光流露滿意之色。

  可是,青年士子不喜不悲,恭敬長揖。

  “學生嚴數九,一介布衣,謝侍郎美言,更謝大將軍美意。今日叨擾,還望大將軍允放學生離去。”

  “家中老父,靜待歸家。”

  書生長揖及地,同時再拜游擊將軍蘇牧,恭恭敬敬,“蘇將軍乃人中翹楚,謝將軍賜花之恩。”

  這……

  蘇牧心中雖然頗為激動,但臉色卻還要裝出為難的樣子。

  他才不管嚴數九留不留,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大將軍面前露臉了,這可是比一萬朵決明花都要金貴。

  “小子,我再問你一次,可愿留我大將軍府,我予你官身。”

  夏侯烈再次出聲,然而嚴數九留給他的依然只有那不肯起身的長揖。

  肅殺的空氣再一次籠罩府邸上空……

  “有趣。”

  夏侯烈突然笑了,端起酒盞對著堂下眾人,“來,繼續喝酒。”

  眾人慌忙舉杯,氣氛瞬間熱烈,頓時便將躬身的嚴數九給吞沒。

  青年書生,恭恭敬敬的抬頭,轉身向著府外離去。

  沒有任何衛兵阻攔,任由這名青衫書生磊落前行,直至目不斜視的走出鎮南將軍府。

  萬事富貴,抵不過老父尚存。

  此心安處即吾鄉。

  “有刀有酒,在這萬里澄空之下,四海為家。”

  刀透軟玉,紅紋密布成怒蓮。

  秦隱抬頭,輕聲開口。

  歪著脖頸的胖雀子聽到這回答,無趣的打了個哈欠。

  “得了吧,是不是安慰爺特意這么說的,反正你也沒家了,爺也沒家了,咱倆就湊合過日子吧。”

  “我說今日這玉牌,能將公雞烤成幾分熟了?”

  “你想要幾成火候?”秦隱不動聲色收起瑯琊匕。

  “八成熟就行,烤透了嚼不爛。”畢方裝作無事一般隨口說道。

  “那恐怕讓你失望了。”

  秦隱隨手將玉牌掀起,指尖落于邊緣。

  剎那,赤紅紋路帶著驚人的灼熱,蒸騰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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