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豐離開玄天府,乘坐金玉寶車。下一刻,只聽轟隆一聲,寶車升到半空中,雷火如翼,騰空而行,在其背后,絢麗的赤金顏色透了出來,不下千丈,凝而不散。隱隱間,八匹龍馬嘶鳴,聲震長空。華蓋高舉,幡旗搖曳,龍馬踏日,奔月逐星,氣象驚人。
只是看一眼,就能夠感應到凜然威勢,以及堂堂皇皇的大氣,真的是天庭大人物出行,昭告四方,無關人員退避。
天庭,廣寒宮。
桂花清影,霜竹嶙峋,繞之以碧水,黛色青青,照影在華池中,不見風,不起漣漪,倒是有一只大龜舒展四肢,寂靜不懂,恍若沉睡不知年。時光的韻律傾斜下來,交匝在左右,稀稀疏疏的,如同輕紗,讓空間變得迷離。
靈秀元君身披長裙,梳飛云髻,她人坐在桂花樹下,清麗脫俗,看去遠離塵世,清清冷冷的。這個時候,這位廣寒宮中被外界視之為月宮之主最看好的女仙聽到聲響,抬頭看去,正好看到八匹龍馬拉著的寶車橫空而過,留下余波如暈輪,內金烏成火,而外星珠纏繞,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不由得細眉挑了挑。
“是九荒啊,”
坐在靈秀元君對面的同樣是個女仙,只是和靈秀元君比起來,這個女仙長眉入鬢,勾勒鋒銳,鼻梁高挺,面容大氣,深邃的眼瞳中彌漫著莫名,頂門慶云散開,清亮如水,赤火明輝,托舉道經,封面打開,拳頭大小的篆文跳出,如飛鳥,似蝌蚪,又若金鼎,非常古老。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斬去過去洪荒異獸九鳳,成為仙道修士的女冠九鳳,她同樣看到虛空的異象,開口說話,道,“九荒重整周天星斗大陣,天庭下矚目,一躍成為整個天庭很有份量的大人物之一。”
“不過,”
九鳳似笑非笑,玉顏暈著光彩,道,“看九荒急匆匆的樣子,是有麻煩纏身啊。西牛賀洲那一攤子事情擺不平,得匆匆忙忙搬救兵了。”
不提聲音中毫不掩飾的嘲諷,只聽她的稱呼就可以知道,天庭下都稱呼為玄天圣君,而她直呼九荒。
靈秀元君垂眉青青,冷光環繞,沒有說話,她知道對方因為在玄天圣君跟前吃過虧,有此言語正常。同樣的,她作為月宮之主的親信,自這位大人物口中得知了剛剛經過的玄天圣君的處境。對方以不可思議的變化成為西游和西牛賀洲的下棋人后,要面對梵門激烈地反撲,堪稱第一次實打實的考驗。
這樣的考驗,只有兩個后果。要是抵擋不住,玄天圣君手中的砝碼會急劇減少,而梵門則是強者越發強橫,到最后,玄天圣君十之七八會被清掃出局。當然了,如果真的能夠站得穩,經得住考驗,那影響太大了。
靈秀元君還記得,當自己問到這個可能的時候,以月宮之主的器量都沉吟許久,才開口道,“那樣的話,這位玄天圣君會成為此紀元中沖擊大羅的佼佼者。”
“大羅之姿。”
靈秀元君想到這個,都覺得沉甸甸的,壓得要喘不氣來,那真的是和高高在的月宮之主一個層次的了。想一想當日兩個人打交道,他們倆稱得平起平坐,現在才多久,居然發展到這種程度。
靈秀元君斂去自己諸般復雜的念頭,仰起俏臉,面對女冠九鳳,平平靜靜地道,“即使玄天圣君這次在西牛賀洲失利,他也只是在西游大棋盤受限,不會有性命之憂。他依然會是天庭鼎鼎大名的玄天圣君,穩步前進。”
“道友說得也有道理,境存在道果懸空,萬劫不磨,要隕落千難萬難。”
九鳳玉顏并沒有任何被人反駁的惱怒,她只是用手扶了扶鬢發,笑道,“可道友不要忘記了,這位妖族大圣是借助紀元滾滾大勢而得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此處受挫只是個開始,以后會越來越多,最終積累下來,終究會壓倒所有。”
九鳳滿面的自信,聲音清亮,蘊含著一種洞徹古往今來的睿智,以及見多了洪荒古興衰道理的純粹,道,“九荒再是驚采絕艷,再是不可思議,到底是新晉境,比不得老牌的境修士根基深扎,他有著破綻。”
“真的如此?”
靈秀元君坐直身子,對面這個女仙雖然現在一身仙氣純正非常,可前身到底是洪荒異獸九鳳,經歷過很多波瀾壯闊的大事,經歷地多了,見識就會廣。
“當然。”
九鳳輕輕一笑,發髻的珠翠垂下光彩,掩住眸中的異色。
實際,她還有話沒有說出。那就是這么多年,隨仙道崛起占據大勢,此方宇宙天道對妖道并不友好。當然了,境以下的妖族受到影響極為細微。可到了金仙層次,再往走,冥冥之中就會有枷鎖。當乘運之時,花團錦簇,或許察覺不到,但只要運勢不再,就會感應到四下的冷,她的前身洪荒異獸九鳳深有體會。
不只是月府中的靈秀元君和九鳳,凡是天庭中夠資格知道西游內情的人物,此番見到李元豐玄天圣君的車駕,都有自己的想法。
且說李元豐,驅車來到勾陳宮。
正值月朗星稀,亂光入林杪,紫青之氣氤氳,垂光生霞,結彩顯姿。勾陳帝君頭戴寶冠,身披皇天大道法衣,外罩九色帔,眉目疏朗,負手而立,自有雄踞天庭的姿態。
見到李元豐進來,勾陳帝君微微點點頭,然后手一招,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符,蟠結古樸花紋,星星點點的光芒流轉,恍若周天星辰,道,“這是我選出的人,你看一看哪一個合適,就讓他前往西牛賀洲。”
“嗯。”
李元豐答應一聲,接過令牌,神意往里一松,令牌中的光芒驀然間大放光明,化為人影,居于星斗中,諸般信息星光般縱橫,下下。
毫無疑問,能夠被勾陳帝君看中的都是非凡之輩,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可即使如此,李元豐也看得非常仔細,一個個地過眼。
李元豐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相比起梵門的兵多將廣,自己能夠自西牛賀洲外部帶入的人是極少的。必須得精益求精,寧缺毋濫,爭取每個人都得用到刀刃。
正是因為這個,李元豐自媧皇宮和妖師宮兩大勢力中挑了人手還不肯罷休,還求助于勾陳帝君,得繼續從勾陳宮中挑人。
“呼,”
良久,李元豐抬起頭,用手在令牌的幾個人名一點,敲定人選,才長出一口氣,他身后煙冷凝翠,石生霜色,映照出眉宇間的沉凝,道,“我這次是匯聚媧皇宮,妖師宮以及勾陳宮三大勢力的頂尖天才,要是再不行,也沒有辦法了。”
“聽去三大勢力很唬人,”
勾陳帝君踱著步子,頂門慶云高舉,煥彩流霞,天花起落,自有妙音,這位帝君倒是直言不諱,道,“妖族的衰落是顯而易見的,并沒有多說出色人才,和興盛的梵門比較起來差得多。你得心中有數,不要麻痹大意。”
李元豐知道這個道理,他的憑仗就是此次他是守勢,據險而守,不敢說以一當百,更不可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終究有希望能夠以少勝多。要是攻守雙方轉化的話,那就是絕望了。李元豐根本不需要這么大張旗鼓,因為那是做無用功。
“也有令人振奮的地方,”
勾陳帝君見李元豐若有所思,知道自己提醒之意已經達到,于是談論別的,道,“因為麒麟山金毛之事,清宮算是欠下你不小的人情,這次你讓清宮做事,以清宮的做派必然不會糊弄人,他們會分散一部分梵門的注意力。”
李元豐穩穩當當端坐,看遠處霜林瓊木,郁郁蔥蔥,精舍花閣,隱隱露出一角,半掩在垂蔭中,他想著自己的明里暗里的手段,笑了笑道,“能做的我們都做了,至于結果如何,不到最后,誰都不會知道。”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
李元豐揚眉如劍,不掩飾自己的鋒芒,能夠刺破天穹一樣,道,“梵門絕不會輕輕松松,會給他們一個深刻的印象的。”
勾陳帝君沒有說話,私心里希望李元豐能夠成功。能夠在梵門占據大勢的紀元中心殺出一條血路,成為下棋人,這樣的機遇可謂是多少紀元都不曾有。錯過了,以后不會再有。那樣的話,對方大羅之路恐怕會變得遙遙無期。
“大羅啊。”
勾陳帝君嘆息一聲,眼前的鬼車可謂是最近幾個紀元中妖族唯一一個脫穎而出晉升境的,至于大羅,自從古后,再也沒有妖族新人能夠達成如此成就。
天陰至極,惡念淵海。
黑水四下,居云如烏鴉。再往,則是莫名之氣匯聚,黑壓壓成片,層層疊疊,不計其數,彌漫在周匝,發出森然的聲音。這一片區域,是久而化不開的幽深黑暗,橫在時空中,覆蓋過去現在未來,有一種來自于亙古的深沉,滲入到所有的因果中。即使隔得很遠,都讓人望而生畏。
在中央,恒元天浮水而行,李元豐的心魔之主頭戴寶冠,身披血衣,甫一出現,淵海下就起了漣漪,天光照下,萬萬千千的幽線交匝,交點不少,來自于四面八方的本源規則之力絲絲縷縷垂下,與之一纏,瞬間交織在一點,狀若冉冉打開的寶燈,又若微微睜開的眸子。燈光也好,眸光也罷,蘊含一種,毀滅,死亡,顛倒真虛,難以測度。這是真正魔主的力量,在惡念淵海中魔主之身和惡念淵海中的規則相合,幾乎等同于現世的金仙在現世中的威勢。
只是惡念淵海的規則不只是少,單一,更重要是還在發育完善中,導致李元豐所凝結的道果似道果非道果,在惡念淵海固然威勢無雙,到了諸天萬界,沒了惡念淵海的力量庇護,又和諸天萬界的規則相悖,就沒了道果之力,只是擁有比擬金仙真身的本質。
只有當李元豐心魔之主所寄托的惡念淵海的規則真正完整的那一天,他所凝結的似道果非道果的存在就會成為真正的道果。
“幸好這一天很快了。”
李元豐感應到惡念淵海規則的變化,眸子中有莫名的笑意。
事實,自從李元豐的心魔之主凝結出似道果非道果的存在,成為名副其實的魔主,他就知道,自己要再進一步的話,關鍵不在于自身,而是在于惡念淵海。
惡念淵海擴大了,規則完善了,自己寄托于其的似道果非道果的存在就會水漲船高,自然而然晉升為真正的道果。
就是這樣,對癥下藥,有目的地推進。
具體的策略都是什么呢?其一,自然是不放過搜索天魔,盡可能地將之收入到心魔道。有了天魔加入,心魔道氣運大盛,心魔道氣運強大了,可以庇護心魔道的弟子們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做事順順利利。要知道,心魔道的大本營可是在人間界,以心魔道的做派,時時刻刻都從人間界輸送最多的負面情緒入惡念淵海,心魔道發展的越順利,輸送的越多,惡念淵海越膨脹。
其二,除了心魔道外,李元豐的心魔之主還利用自己在惡念淵海中威勢大漲給魔主以及其他不愿意歸附的天魔的壓力,讓他們對提升自己的力量有有一種迫切。至于他們如何提升自己的力量?反正就是那些勾當,在不知不覺間給惡念淵海的膨脹和生長提供資糧。
是的,前段時間被李元豐心魔之主鎮壓的魔主已經脫困出來,知恥后勇,努力提升。這個天地間的第二位魔主不但頻繁穿梭于惡念淵海和諸天萬界之中,并學習李元豐的心魔道同樣立下了一個道統,在諸天萬界中興風作浪。惡念淵海的膨脹以及規則的完善,魔主功不可沒。
“差不多了。”
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看了眼,站起身來,衣袂颯颯,他這一手是西游破局人所不能見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