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豐的鬼車真身負手而立,背后新月垂簾,竹木翠映,照在身,恍若整個人置身于碧壺中,瑩瑩一點,他目不轉睛,用手撥動眼前的濯垢泉所勾連的空間的寶圖。
叮當,
信手一撥,鏘然有聲,層疊圈圈的暈輪散開,經過畫卷,能夠看到,寶圖絕大多數區域都有絲絲縷縷的金色滲入進來,源源不斷,越來越多,然后橫浸所有,隱隱聽到梵音佛唱,以及三足金烏的啼鳴。
叮當,叮當,丁當,
但金色越來越盛,有囊括整個畫卷的趨勢的時候,在此時,畫卷的一角,稀稀疏疏的,有星斗升起,呈現妖色,沖出光芒,跟點亮的一盞盞明燈似的,阻擋住金色的浸入。
噼里啪啦,乍一看,寶圖,金色的云團徐徐向前,澎湃激蕩,卻被妖色抵擋,仿佛被鑲一層沉郁的黑邊,在翻滾,在碰撞,在對峙,時時刻刻變化。稍一接近,就有風雷之聲,蘊含凜然天威,象征殺伐,毀滅和強勢。
兩種色彩代表兩種大勢,互不相讓,顯而易見,金色是以觀自在為代表的梵門勢力的氣象顯化,而黑色的是以李元豐為首的唯一能夠打破梵門鐵板一塊的勢力的氣象顯化。
“來勢洶洶啊,”
李元豐看在眼中,聲音平靜,他眸光一凝,落在寶圖中映照出的自己一方的區域,在其中,絕大部分有山,有水,有其他,天運地氣在流轉,來來回回,下下,纖毫畢現,非常醒目。按照常理來講,由于紀元的緣故再加雙方對弈的碰撞,天機紊亂,根本看不清,見不到,能夠出現這樣的局面,文瓊妖圣派人占據了下地盤,有了引子,還有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的神意置身其中所收集的各種信息。所有這一切加起來,才讓李元豐對這一片區域能夠從整體到細微,盡量做到了如指掌。
李元豐看著自己一方的區域,有一小部分朦朦朧朧的,對此他算是滿意,要不是有心魔之主神意的視野和認知,只靠文瓊妖圣等人的話,恐怕這一小部分的面積會擴大個三五倍。
“至于梵門,”
李元豐目光一轉,看向金色覆蓋的區域,這樣的區域受梵門影響,外人難以窺視,可隨時間推移,在黑色和金色的相接地帶,漸漸地有了變化,山水地勢,風水運勢,等等等等,依次浮現,雖然很窄,可能夠看到就是能夠看到。
“觀自在恐怕想不到。”
李元豐眉宇間有淡淡的得色,他的心魔之主的神意所觀察到的,不只他妖族所覆蓋的區域,現在和妖族覆蓋區域相接的極小部分區域也在其中中,讓他看到了不少虛實。
濯垢泉后面的時空就是一個小棋局,洞徹的越多,落子才會越有針對性,越有力量!李元豐看了一會,有了判斷,然后做布置,讓人傳給文瓊妖圣。
南海,潮音洞。
月出繡簾,半鉤清冷,風吹瑤笙聲,洋洋灑灑若梨花落。外面的水波攜帶著紫竹的顏色,冉冉入內,多了三分鮮活。
觀自在坐在蓮花寶座,手中羊脂玉凈瓶柳條新新,柳骨嶙峋,浸著水色,很有一種枝一番風來一番晴,她面相秀美,黛眉入鬢,斜跨天衣,裙帶若卷云,翩然來去,正看著身前的寶圖。
是的,也是一幅寶圖,和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在九荒別府中演化出的差不多,彰顯出雙方對弈的氣象演化。
可如果將兩幅畫卷放到一塊,比較著看的話,就會發現,兩幅畫卷從大局一般無二,但具體到細節,差距不小。
觀自在念頭一起,楊柳枝垂落,在寶圖一沾,翠色渲染開來,把梵門所覆蓋的區域放大,放大,再放大,繼而看得到,有不少地盤正絲絲縷縷滲著金芒,可霧氣不散,只能看個大概,細微難以查看。
“紀元。”
觀自在玉顏映光,眸光下垂,落在面,紀元的作用和對弈的碰撞波及很大,讓大羅金仙都無能為力,只能讓手下的人進入其中的空間,將之占據開發,才能夠以此為引子徹底洞徹。沒有做到的,就是寶圖灰蒙蒙的。
大日如來同樣在潮音洞中,他則盯著金色鑲嵌的妖色,手中捏著寶印,蓮花轉動,不計其數的貝葉靈文生滅,在不斷推演,好一會才道,“九荒背后的勢力算對他全力支持了,挑選的人都是天仙中根基非常扎實的,每個人在任何勢力中都稱得中堅。”
梵門剛剛對九荒所占據的地盤發出一次攻勢,雖然由于地勢和空間所限,梵門的力量無法完全降臨,看去不得不退走,比如大通光佛就被關山妖圣擊退,可通過這樣的試探交鋒,梵門能夠對九荒手中的力量有個了解,這才是目的。
“情理之中。”
觀自在挑了挑眉,云袖新云層綠,溪前花明,交映成趣,她用手摩挲羊脂玉凈瓶,道,“九荒意外崛起,打破了我們梵門在西牛賀洲一家獨大的格局,對于妖族來講,可謂是天將大禮,以前恐怕想都不敢想。妖族知道九荒扎根西牛賀洲對于妖族在紀元中發展的不可動搖的作用,所以肯定得不惜代價扶持他。不得不說,妖族這么多年來被我們梵門,玄宗以及天庭明里暗里打壓,雖然讓他們勢力蜷縮不前,可同樣令他們高層很團結。很多事情,能夠群策群力。”
觀自在瞥了不動如山的大日如來一眼,若有所指地道,“要是我們梵門的高層能夠和妖族這般團結的話,何必顧忌玄宗和天庭,定然能夠在此紀元中把梵門推無地位,成為宇宙的主角,億萬年不可更替。”
大日如來聽了,面置若罔聞,心里冷哼一聲,說的輕巧,梵門的高層們怎么可能完全同心同德?
梵門境金仙的巨頭有一個算一個,能夠修煉到這樣的境界,都有自己的理念和堅持,要是輕而易舉放下,以后怎么進步?越到境,越要踐行幾道!所以才會有釋迦牟尼和彌勒等人的現在未來之爭,甚至大乘小乘之爭,或者其他,讓外人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
事實,梵門還是好的,雖然理念之爭不小,可還是聚合在一起,像是玄宗,凡是覺得理念不合,直接就破門而出,自立道統,自封神之后,現在玄門多少門派了?數都數不清啊。
至于妖族的高層們為何不一樣,原因很簡單,他們人少啊,比起梵門玄宗來,妖族中能夠和境金仙抗衡的妖族大圣要少的多的多。
人少了,分歧就少。再說了,妖族的外部局勢惡劣,梵門玄宗天庭等等等等都對妖族虎視眈眈,正是由于此內外因,妖族的高層才表現出令梵門玄宗天庭等矚目的團結。
有果必有因,梵門玄宗除非勢力大衰,境金仙驟然減少,出現驚天巨變,不然的話,梵門玄宗如此勢大,想要門內無黨,宗中無派,癡心妄想!
大日如來跌坐千葉法蓮,身如檀金,眉宇間綻放萬千毫光,在其中,有大日金烏之相升騰,焰火明明,他不接觀自在關于團結的話,而是道,“妖族的人是有算計,想要幫助九荒贏下這一局,徹底奠定九荒在西牛賀洲不可動搖的地位。因為九荒只要贏了這一局,以后不管西牛賀洲如何風云際會,九荒都能夠從其中得利,任何人都不能夠把他拋開。”
大日如來言語一轉,蘊含著殺機,道,“不管要是我們布置得當,不但可以在這一局對弈中碾壓九荒,把他在西牛賀洲的根基拔掉大半,而且加一把火,把妖族中投入到西牛賀洲的眾人全部留在這里的話,妖族絕對元氣大傷。”
大日如來說到這,聲音愈發變得鏗鏘有力,一字一頓,若銅鐘崢鳴,四下激蕩,殺伐之意充塞于內外,道,“會重創妖族,讓未來中妖族的重新崛起再延遲許久。”
正如此紀元,天命在梵門,梵門注定崛起。可即使如此,諸天中和梵門不對付的勢力,特別一部分玄門,也沒有眼睜睜看著,而是想方設法,在一個接一個具體的事情,要壓制梵門,削弱梵門,阻擋梵門。須知道,任何大勢都是有一個個具體的事情,一個個具體的人物所構建的,只不過由于數目太多太多,其中的少許出現偏差偏移,影響不到大勢。可當里面很大一部分出現偏移呢?那就會影響到大勢,延緩大勢。所以對待大勢,諸天大勢力不會認命,而是從小事著手,一點點,一份份,進行爭取。
梵門的大勢如此,妖族的更如此。妖族在整體實力要比梵門差許多,妖族所代表的大勢也要比梵門代表的大勢脆弱的多,如果妖族真折損了這么多妖族的中堅,妖族所期待的大勢何時能來會是個未知數。
“嗯。”
觀自在點點頭,她擺明車馬和九荒對弈,也是有這樣的心思的,不但要在對弈中擊敗九荒,挽回以前在九荒身所受到的屈辱,然后摟草打兔子,把妖族派向西牛賀洲中妖圣級別的中間一網打盡,重創妖族,并向諸天萬界的勢力宣告梵門的強勢!
觀自在打得一手好算盤,并相信自己能夠做到!
“唯一的變數是,”
大日如來感應到觀自在的自信,他看向眼前的寶圖,九荒勢力所覆蓋的范圍不用說,妖色一片,能夠看個大概,再然后就是地勢模模糊糊,至于天運地氣,很難看到。他的主要關注放在梵門覆蓋的區域,這一片區域就清晰的多,有山有水,天運地勢在流轉變化,可也有不少區域氤氳在霧里,遮擋了視線。
“就是這樣被天機遮蔽的區域,”
大日如來靜靜地看著,這樣的區域相當于是個死角,對于他們這個層次的境金仙來看,這很不穩定,也是變數,讓人很不舒服。
“沒有辦法。”
觀自在順著大日如來的目光看去,同樣發現這些霧氣氤氳升騰所在,搖搖頭,道,“紀元之力和我們雙方對弈的碰撞氣機所在,超乎想象。不過這樣的區域,我們看不透,九荒更看不透。”
“我們有人數的優勢,可以派人去這樣的區域探索,”
觀自在站起身來,繞著寶圖轉了一圈,手中楊柳枝一點,道,“通過第一波的試探攻擊,我們對九荒手下的妖圣級別的人物有了一定了解,對九荒所占據的一些區域也有一定的了解。接下來,正好發動一擊,壓縮九荒所控制的勢力范圍。”
觀自在侃侃而談,頂門慶云高舉,寶蓋交鳴,飛香八纏,彌漫著莫名之相,道,“只要我們能夠拿下濯垢泉,九荒在盤絲洞的布局就是絕對的后院起火,還是撲不滅的那種,大敗不可阻擋。”
觀自在看向大日如來,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說,道,“能夠有這樣的效果,大日如來居功甚偉啊。”
大日如來面帶著淡淡的笑容,對于觀自在的稱贊全盤接下。九荒能夠在盤絲洞和黃花觀以人數很少卻與兵精將廣的梵門對弈,最大的依仗就是他占據盤絲洞和黃花觀后擁有地利,以守勢對攻勢,壓力會小很多,有以弱勝強的可能。但在盤絲洞,是有大隱患的,那就是濯垢泉。
濯垢泉就好像是一個密道,能夠直通鐵桶陣護衛的中央,只是這個密道非常非常隱秘,天地間,只有自己這個與其有莫大因果的人才能夠知道,才能夠開啟!
“那就準備開始吧。”
大日如來勾了勾嘴角,他對九荒也有著不下于觀自在的恨意,道,“我們速戰速決,解決了這里,然后一鼓作氣拿下盤絲洞。”
“好。”
觀自在答應一聲,就要傳下令去,讓手下發動。可這個時候,突然間,她眸光一凝,正好看到,原本一個模糊的區域中妖氣大盛,跟一柄長矛般刺破濃霧,直指自己一方,凌厲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