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天光正盛。
萬千云色從上面垂下來,帶著日光的燦然如金,夾雜著稀疏的松竹之意,一起撲在大殿隔扇上。這個隔扇很大,下面裙板厚重古沉,再往上,格心鏤空,木欞條交匝,凝成龍、鳳、麒麟、獅子,等等等等,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特別攏上一層輕薄的紗,撐著越來越多的暖光,剛開始的時候,如水波一樣,粼粼抖動,到后來,沉甸甸的,似乎能夠隨時掉下來。
叮咚,
當光明沉淀到一定極限,隔扇上的紗微一抖動,如鳥雀跳躍在琴弦上,發出輕鳴。
光線、聲音、色彩,整個畫面,有一種說不出的靈動。
叮咚,
再仔細看,和以往相比,多了絲絲縷縷的陰陽混元,蘊含著郁郁馥馥的清香,一種大圓滿,一種大超脫,一種圣之道。
李元豐就這樣站在隔扇后,卻有一層又一層的陰綠天妖氣彌漫下來,阻擋所有,讓他整個人隱在黑暗里,悄無聲息。隨時間推移,他無上的天妖氣裹住亂石山碧波潭汲取黑水的速度越來越快,本質在蛻變,不斷拔升。
按照這樣的趨勢,或許用不了多久,亂石山碧波潭就能夠把時空的黑水汲取殆盡,然后蛻變成完全體姿態,騰空上九霄,橫于部洲上,如日月經天一般。
“不過,”
李元豐背后十個鬼車鳥首攢起,激蕩著風雷,他十道目光下澈,激射人間界上浮的界空,在那里,通過心魔之主的神念可以看到,驚雷如虹貫空,霹靂彌漫,激蕩著不計其數的金色弧光,來來回回,不斷從四面八方來,擠壓中央的黑影。
毫無疑問,梵門、天庭和玄門道派在人間界上浮界空的勢力聯合起來,匯聚成滔天大勢,勢要剿滅心魔道在界空的勢力,斬草除根。
這樣的聲勢之大,氣象覆蓋整個時空,不可阻擋,無與倫比!
“還有轉機。”
李元豐靜靜地看著,無法令紅孩兒等人插手,只能夠讓心魔道硬抗。不過在天庭、梵門和玄門道宗攻擊下,心魔道也不會束手就擒,尚有翻盤的手段。
其一,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的一縷魔念坐鎮,這樣的魔念雖然在力量上限于界空規則,不會高于金吒、木吒和哪吒等人,可眼光見識遠超眾人。有這樣的人物發號施令,有時候就能夠以不可能創造可能。
其二,李元豐通過養成秦云衣,自有一套獨特的天魔養成秘術。有了這個,就能夠在人間界上浮中尋到適合的魔種,再次養成。這樣的動作隱在暗處,關鍵時候拿出來,有可能出奇制勝。
李元豐看了一會,自人間界收回目光,反正人間界上浮界空融入西牛賀洲的進程越來越快,只要心魔道能夠再撐一段時間,就會雨后天晴。
“倒是這個,”
李元豐背后的十個鬼車鳥首攢起如環,暈開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波光粼粼間,明凈如鏡磨,纖麗玉潤,照出一個又一個的部洲關鍵節點,比如橫光如花開,團團簇簇的黃花觀,比如垂線似織網,囊括天地的盤絲洞,比如寶竹叢叢,枝葉搖曳的竹節山,等等等等,正有絲絲縷縷的殺機有形無形,迸射過來,連綿無盡。
叮咚,
以李元豐堪比大羅金仙的妖族大圣銳敏無雙的感應,就會發現,殺機剛開始之時,若有若無,須臾之后,倏爾上拔,凝成一片,就好像在寒冬中推開窗戶,迎面撲來的無數的鵝毛大雪,撲人眉宇。
殺機越來越盛,眼前的世界仿佛白茫茫一片,上不見天,下不臨地,置身其中,慘白入心,有一種大驚懼,大恐怖,大災難。
叮咚,
殺機大盛,災難來臨。
李元豐看到這一幕,神情凝重,這不是其他,而是梵門的動作!由于自己一方面收縮力量來祭煉亂石山碧波潭來汲取黑水,爭取陰陽合一,將之推到完全體,懸空而行,另一方面還得分出一部分力量向人間界上浮界空中輸送人來平衡界空局勢,這樣一來,不可避免地導致自己力量在西牛賀洲的不足。而梵門從來都不是善茬,抓住機會后,憑借自己人多勢眾的優勢,從各個方面發動猛擊!
梵門的手段是很多的,他們不但派遣人進入部洲關鍵節點比如盤絲洞、黃花觀和竹節山等后面的黑水里,在暗處搞風搞雨,進行敵后破壞,而且在西牛賀洲部洲之上,也是不時發動攻勢。就這樣,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內內外外,四面八方,全起了“火”。
“難辦。”
李元豐喃喃一句,梵門這樣的手段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只要自己短時間內境界修為不再進一步,達到準圣境界,自己的力量就是不夠,就是不足以應對梵門全戰線的攻勢。毫無疑問,縱然他機遇之奇,氣運之深,古今少見,可要說短時間內踏足準圣,執掌宇宙權柄,那毫無可能。
在自己方面很難有動作,那換個思路,就得在梵門方面想一想辦法了。如果西牛賀洲出現大變故,梵門就得集中力量應對,即使以梵門深不可測的底蘊,也不可能有無限人手,必然會回調人手,放緩對自己的圍剿。
“還是得在人間界上浮界空上想一想辦法了。”
李元豐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人間界的上浮界空,要或對西牛賀洲的大事兒,最可能地就是人間界上浮界空完全融合到西牛賀洲里,成為這個紀元中心部洲中的一部分。此界空一落,只要梵門不能夠把此界空混元一統,打造成梵門清一色,那么諸天萬界中的巨無霸勢力就有了“引子”,可以插手西牛賀洲之事。諸天萬界的巨無霸勢力們從來不可小覷,他們伸出爪牙,梵門肯定得凝神戒備,全力以赴。
按照這個方向來講,人間界上浮界空上來的越快,此界空中的勢力分布越復雜,對梵門的沖擊和牽扯最大,需要梵門付出更多的精力人手時間。梵門被這樣的大事兒牽扯最多的精力人手時間,自己的壓力就會大減。
李元豐踱著步子,不知不覺,來到窗前,這個時候,大日墜入西山,只剩下夕陽的余暈,傾灑在連綿的云光上,像上描了一圈又一圈的金邊。時不時,有一只雪白的仙鶴從邊上橫翅飛過,清唳的鶴鳴在光彩中搖曳,洋洋灑灑。
要是其他人,即使想到這個,也無能為力,可他不一樣。他有鬼車之身在西牛賀洲中掌握多亂石山碧波潭、盤絲洞、黃花觀和竹節山,等等等等,能夠從西牛賀洲發力。在同時,他還有心魔之主,心魔之主可以動用力量,在西牛賀洲中尋找人間界和西牛賀洲中的節點所在,找到后,就進行引動,成為黑井噴發。正所謂,一發不可收拾。只要這個口子一開,以人間界積蓄的污穢之氣,就會越涌越多,把這個口子越撐越大。
口子大了,通道多了,融合自然會加快!
“大有可為。”
李元豐望著銜著夕陽余光的云色,不像是正中午的金燦燦,可余韻更足,那藏在下面的澄明剔透,更讓人沉醉。
惡念淵海。
黑水沉沉,波光粼粼而開,似乎是一只只死魚睜開的眼圈,排列組合在一起,有一種讓人要夢魘的感覺。
在中央區域,重重疊疊的黑影堆積,如同帷帳一樣,擋住后面深不可測的神秘,以及滔天的邪惡。
再往里,正有三尊偉岸的身影端坐在寶座上,一個紫發垂下,后面落到腰間,前面散開在身前,擋住雪白一片,妖異華美的蛇瞳中彌漫著光;一個雙目空空,神情平靜;一個額頭有橫紋,氣質如蓮花開。他們聚在一起,惡念淵海源源不斷地無形力量垂落下來,凝成沙漏一樣,不計其數的光線稀稀疏疏往下落,偏偏悄然無聲。
三人不是別人,正是惡念淵海中的三尊魔主,上璟魔主,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
此時此刻,三尊魔主正在不斷交流,虛空中,自有黑色蓮花盛開,上托寶燈,氤氳著一種末世的色彩。
上璟魔主身前立著萬惡沉淪碑,碑身上文字勾勒,或是圓形,或是方形,或是半橢圓,或是彎月,等等等等,千姿百態,各不相同,彌漫著一種引得諸般沉淪的霸道,率先開口,道,“兩位怎么看?”
“鬼車,”
妄心魔主用手一引,似乎有莫名的光暈垂落,其中慘綠一片,不見其底,妖文流轉,生生不息,傳出聲音,若有若無,她盯著這樣的異象,眸子中寒色越來越盛,幾乎能夠撐開所有,道,“他這個妖族大圣這個時候用到我們了?”
妄心魔主雖然當初通過李元豐的鬼車之身相助,從而進入了西牛賀洲,也從部洲中得到了真正化形出世的積累,可這尊魔主還是恨得牙根癢癢。原因很簡單,李元豐的鬼車之身當時可狠狠地敲了對方一筆,那個“過路費”可是很高的。
“現在在西牛賀洲中,梵門氣勢正盛,鬼車的日子不好過。”
白念魔主用手摩挲著一柄魔刀,刀刃很薄,弧度驚人,莫名的痕跡延伸下來,縱橫間,格外觸目驚心。他身為魔主,在西牛賀洲中也有著耳目,對于西牛賀洲的局勢算不上洞若觀火,但梵門不掩飾自己的動作,他也得知了。
“鬼車現在恐怕是焦頭爛額。”
妄心魔主眸光如水,笑靨如花,身為魔主,隨著紀元推進,身上的運勢一日勝過一日,蒸蒸日上,心情很好。
上璟魔主等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幸災樂禍完了,才慢悠悠開口,她裙裾上紋理如疏發,離離搖擺,俯仰有光,聲音在四下回響,道,“鬼車的合作意向,我們接還是不接?”
聽到這句話,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沉默下來,他們不喜歡這個妖族大圣,可實際上,他們很清楚,只憑鬼車在西牛賀洲中的影響力和勢力,他們就不能不和對方往來。畢竟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不但讓現世諸天萬界的巨無霸們垂涎,也讓他們魔主眼紅,那里有著通天大道的機緣。
上璟魔主看兩個人不說話,自顧自繼續道,“惡念淵海是基本盤,我們能夠得到的好處,恒元那個家伙只會得到的更多。如果我們不想被他甩的更遠,西牛賀洲就得多下功夫,爭取在西牛賀洲中尋得更多機緣。”
“恒元!”
提到這兩個字,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之主對視一眼,眸光中都有一種凜然殺機。如果說李元豐的鬼車之身只是讓兩個魔主不痛快不舒服的話,那么李元豐的心魔之主,也就是眾天魔眼中的恒元魔主則就讓兩位魔主恨之入骨了。
同是魔主,對方境界修為明顯要高他們一層,從惡念淵海中得到的好處更多,對天魔們的影響力更大。對方得到的多了,白念魔主妄心魔主等人得到的就少了。如果以后雙方的實力差距進一步拉大,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得到的就更少了。這種同類的爭奪之戰,更是激烈殘酷。
好一會,妄心魔主抬起頭,開口道,“我們確實需要在西牛賀洲中有所開拓,尋求機緣,進行突破。至于鬼車,能夠幫我們做到,所以我們可以和他合作。”
“不過,”
妄心魔主頓了頓,道,“鬼車現在拿出來的籌碼不夠,我們需要對方幫我們在西牛賀洲中做更多的事兒。”
“這個可以再談一談。”
上璟魔主點點頭,只要有合作共識,接下來就是談判而已。對于他們這種層次的人講,談判技巧什么的就不用說了,誰也不可能通過這個占據上風,壓倒對方。唯一的一點就是,誰的籌碼多,誰就能夠獲利多。
上璟魔主又和白念魔主妄心魔主交流了幾句后,一縷魔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北俱蘆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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