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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樹倒猢猻散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句話放在美國也同樣適用。

  和年少輕狂的薛金曄相比,李圭確實是束手束腳,因為薛金曄占據了所有的主動,背靠駿馬集團這棵大樹,薛金曄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本,李圭絕對不敢下手用強。

  和李牧身邊的保鏢相比,薛金曄明顯又處于弱勢,單從未來的發展角度看,薛金曄確實有可能是前途無量,但在目前這個階段,薛金曄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畢竟薛金曄最大的護身符此時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再硬扛下去薛金曄也是自找麻煩。

  打發走了一幫小鬼,保鏢在面對李圭和容閎時又恢復了趾高氣昂:“現在這些東西都已經有主了,所以你們保管的時候最好仔細一點,如果再發生什么意外,那么在你們離開紐約之前,我可不保證你們也會不會發生意外。”

  李圭固然是被這話氣得七竅生煙,容閎卻是眉頭緊皺,李圭到最后走投無路大不了一走了之,容閎卻不能走的那么瀟灑。

  容閎現在已經入籍美國,在斯普林菲爾德成立了家庭,妻子是地地道道的美國白人,要讓容閎放棄現有的這一切,容閎實在是做不到。

  心中憋悶之下,容閎也不想呆在展廳內受氣,干脆離開清帝國的展區到外面轉轉。

  在容閎看來,這次獨立百年展覽會,最有價值的展區應該屬駿馬集團的展區莫屬,其中又以駿馬附屬學校的展區最為迷人,從開展至今,容閎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來到駿馬附屬學校的展廳內參觀,每天最少要來一次。

  為了讓幼童出洋肄業局的學生們進入駿馬附屬學校學習,容閎和駿馬附屬學校的工作人員打過不少交道,這么十多天下來,和駿馬附屬學校派來參加獨立百年展覽會的工作人員尤為熟悉,所以容閎剛進入駿馬附屬學校的展區,馬上就有熟人迎上。

  “純甫兄,快來,快來,你我手談一局,莫辜負了這良辰美時。”招呼榮閎的是駿馬附屬學校的教學主任巴文強,他和容閎也是老相識,兩個人算是棋友,只要有閑暇就會捉對廝殺,這十幾天以來,兩人只要有空就會廝殺幾局,關系相當莫逆。

  “文強兄,抱歉,今日心情不佳,不能讓文強兄盡興,尚請見諒。”容閎哪有下棋的心思,看到駿馬附屬學校展區里滿滿當當的圖片和文字介紹,容閎忍不住黯然傷神。

  應該說容閎也是一個志向遠大的人,至少比李圭陳荔秋等人強上許多,既然已經加入美國國籍,又在斯普林菲爾德成立家庭,容閎原本可以在美國找到一份安穩的職業,舒舒服服的過他的小日子。

  但容閎沒有忘記清帝國水深火熱的同胞,堅持回到清帝國,一力促成幼童出洋肄業局的成立,又把百余名學生從清帝國遠渡重洋帶到美國學習先進文化知識,這個方法雖然看起來有點笨,但出發點無疑是好的。

  李牧正在做的事和容閎比起來其實并無二致,都是從清帝國往美國弄人,都是想讓更多人接受新式教育然后返回清帝國成為火種以開啟民智,不過李牧做的規模更大,效果也更加明顯,所以容閎這才落了下風。

  但其實從骨子里講,容閎和李牧其實應該是一類人,至少他們從來沒有忘記他們的家在哪里。

  “來來來,既然無心博弈,那我們喝喝茶,聊聊天也好。”巴文強是賴上了容閎,強拉著容閎到休息區坐下來。

  駿馬附屬學校的展區因為占地面積頗大,所以擁有一個面積相當大的休息區,工作人員一共弄來了20多張圈椅,又用綠化植物將休息區分隔出不同的區域,保密性倒是不成問題,容閎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才無可奈何的坐下。

  從李圭的表現上來看,駿馬集團在清國官員心中都已經是掛上號的,這要是有人看到容閎在駿馬附屬學校的展區內和駿馬集團的人談笑風生,那帶來的后果難以預料,容閎現在不想節外生枝。

  “純甫兄,我看你心事重重,不知可否說于巴某一聽?”巴文強很是熱情,親手給容閎泡了茶,然后就在容閎身邊的圈椅上坐下,準備當個好聽眾。

  “唉,多謝文強兄好意,只是個中滋味,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容閎搖頭嘆息,實在是說不出口。

  “說來聽聽又有何妨,你我本是同根同種,雖然各為其主,但在美利堅這個白人世界,我們華人就應該守望互助同心同力,這樣才能不受那些白人欺負,活出一番滋味。”巴文強說的氣宇軒昂,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站的端行得正,自然是不懼流言蜚語。

  “唉…”容閎說不過巴文強,干脆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又能說什么呢,駿馬集團是李牧一手創辦起來的,短短幾年之內立下這偌大聲勢,容閎自問自己沒這個本事。

  看看面前開朗豁達的巴文強,再想想剛才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要太歲頭上動土的李圭,容閎很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如果單論個人能力,容閎自認哪怕比不了李牧,至少也不比面前的巴文強差,可偏偏造化弄人,如果比較團隊的力量,幼童出洋肄業局比起駿馬附屬學校又是大大不如,所以容閎是真感覺自己憋屈。

  偏偏這種憋屈又無可發泄。

  “純甫兄,你看我們駿馬附屬學校今日規模如何?”看容閎實在是不愿意說,巴文強干脆自說自話。

  “300年來之未有,李牧先生的雄才偉略令人佩服。”容閎還是不服氣,只說佩服李牧,言外之意自然是和其他人無干。

  “純甫兄有所不知,今年8月份,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校也將投入運營,我有一言還請純甫兄莫要笑我狂妄,兩年之內,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必將進入當世一流名校之列,到時候不僅是我駿馬集團的漢家子弟,就算那些洋人也將紛至沓來。”巴文強的自信還是不夠,和李牧比起來差多了。

  容閎也是經常在斯普林菲爾德虎活動,又如何不知道是格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哦。

  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坐落于闊賓水庫之畔,占地面積1500英畝有余,校園中不僅建有教學樓和住宿樓,不是還有實驗樓、圖書館、體育館、音樂廳等大型附屬設施,雖然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尚未正式招生,但已經是聲名在外,就容閎所知,已有多位政要表示將會把自己的子女送入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就讀,這其中就包括馬薩諸塞州的州長和德普林菲爾德市的市長。

  可以說,容閎是眼睜睜看著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從無到有一點點建設起來的,所以如果巴文強向容閎提起別的,容閎還可以裝作沒聽到,但提到斯普林菲爾德理工學院,容閎就算是想裝都沒得做。

  “文強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請文強兄解惑。”容閎態度鄭重,起身整理衣衫,向巴文強一揖到地。

  “哎呀,純甫兄不必如此客氣,有事盡管直說,愚兄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巴文強還是善于抓機會,馬上就占據了道德制高點。

  在傳統士人心中,長幼尊卑還是很有市場的,“兄長”這個稱呼可不是隨便亂喊的,有道是長兄如父,要是認了別人做大哥,那可是要任勞任怨的。

  容閎倒也沒計較巴文強嘴巴上占便宜,自顧自問出困擾容閎許久的問題:“文強兄,你我都知道駿馬集團的清國背景,乃至你們的駿馬附屬學校,在招生時也有失偏頗,常常聽到有人抱怨駿馬附屬學校有種族傾向,你我同為漢人,離家萬里之遙,你們駿馬附屬學校是如何做到獨樹一枝,不受白人影響的呢?”

  容閎確實是被這個問題困擾已久,駿馬附屬學校招生就是紅果果的差別對待,只要是駿馬集團的員工,都可以把自己的孩子無條件送到駿馬附屬學校內求學,不僅不需要花一分錢,而且駿馬附屬學校還會提供各種各樣的福利,這種事簡直是前所未聞。

  或許是駿馬附屬學校提供的福利待遇實在是太好,這兩年來,斯普林菲爾德不乏反對駿馬附屬學校這種招生方式的聲音,甚至有人從波士頓紐約長途跋涉把自己的孩子送進駿馬附屬學校,但通常都無法如愿。

  面對種種非議之聲,駿馬附屬學校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將之制度化,成為某些人口中紅果果的種族主義制度。

  比如駿馬附屬學校的新生入學制度,就很有種族歧視之嫌。

  駿馬附屬學校每年的新生入學對華人免試,對其他人則要加試漢語,除非擁有一定的漢語文化基礎,學生才有可能進入駿馬附屬學校學習。

  而且這首先還要看當年還有沒有招生名額,比如駿馬附屬學校去年最開始的招生計劃只是3000人,但后來因為報名的華人學生太多,規模一擴再擴,最后居然有6000人之多,而與此同時,去年全年進入駿馬附屬學校讀書的白人孩子只有百余人,而且這百余人完全只是添頭,駿馬附屬學校從來沒有組織過單獨為招收白人學生舉行的考試。

  在容閎看來,這種制度就是紅果果的種族歧視,但駿馬集團就是有底氣將這項制度堂而皇之的寫在紙上,并且高懸于校門之外廣而告之,這實在是讓容閎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純甫賢弟,你所謂的種族歧視實在是無稽之談,我們駿馬附屬學校從成立至今沒有伸手向州府市府要過哪怕一分錢,所有的花銷都由駿馬集團提供,所以要招收什么學生是我們駿馬集團的事,誰都不能對此說三道四。”

  在這件事上,駿馬附屬學校也確實是有底氣。

  美國的教育從來就沒有九年制義務教育這一說,哪怕是到世紀也無法成為現實,在美國教育體系中唱主角的是私立教育,這一點同樣是哪怕到世紀都沒有改變,所以別說駿馬集團招收的其他種族孩子比例過小,就算是駿馬附屬學校只招收華人,駿馬附屬學校也有足夠的底氣應對任何責難。

  “話雖如此說,但如此一來,人為的就為我們華人樹立了一大群敵人,平時若是無事倒也罷了,萬一有任何意外發生,恐怕將會有不忍言之事。”容閎搖頭苦笑,雖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卻還是忍不住苦口婆心。

  就目前來說,因為駿馬集團勢大,也確實是個沒人借此生事,但容閎知道,一個危險的漩渦正在逐漸成形,巴文強有駿馬集團庇護自然是不用擔心,但對于容閎他們這些身在美國,但沒有加入駿馬集團的華人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純甫賢弟需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初在舊金山,我們華人處處委曲求全,內斂低調,但換來的卻是無情的殺戮和大火,愚兄不才,當日是在舊金山茍且撿了一條命,這才來到斯普林菲爾德加入駿馬集團…所以純甫賢弟切莫以為白人善良,可與我等和平共處,面對野獸,我們只有比他們更兇惡,才能讓他們怕我們。”巴文強現身說法,力證強硬態度的必要性。

  “這…”容閎哪知道巴文強之前經歷過什么哦,頓時無言以對。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巴文強也不再遮掩,干脆圖窮匕見:“純甫賢弟,愚兄知道你素懷大志,所以才有了幼童出洋肄業局,但你也知道一下情況,幼童出洋肄業局隨時有可能被撤銷,所以純甫賢弟你屆時將何去何從,還望早做打算。”

  這也是事實,李圭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用不了多長時間,國內就將知道實情,到時候且不說幼童出洋肄業局能不能保得住,容閎能保證自個不被追究就算是萬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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