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頗有些蕭瑟的原野,兩旁有高高的蘆葦蕩,遠方是一汪不算清澈的湖面。
這地方取景,肉眼看著當然和仙靈島大相徑庭,不過經過拍攝技巧和后期的處理,再加上劇組那兩臺珍貴的地煙機和煙霧機,看上去就會仙氣裊裊了。
夜幕之下,一老一少站在湖邊,月色下談心。
“你抽吧,沒關系的,也給我一支。”
曹一方還穿著古裝,現在煙和手機都揣在懷里,他猶豫了會兒,才在自己胸部姿勢難看的掏了一會兒,摸出個煙盒,打火機也塞在里頭,他捻出一根煙:“……呃,柳老師你真抽煙啊?”
他也不敢說什么你年紀大了,抵抗力不比年輕人,還是好好養身吧這種沒教養的后輩才說出的話,畢竟不是自家親人,不敢放肆。
“嗨喲,怕什么,我都這把年紀了。”柳玉琢很隨意的從他手里拿過煙和打火機,熟練的給自己點上,她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從內側口袋里掏出一副金絲邊眼鏡戴上。
優雅的吞云吐霧。
“其實啊……”柳玉琢抽著煙,笑著看他:“圈里的藝人,無論老少,沒幾個不會抽煙的,老藝人也一樣,現在都想戒,但哪兒這么容易戒……”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柳玉琢這年紀的演員,都是絕對的前輩,而且性格也不像顧嚴大爺那樣無厘頭。
資格老,年紀大,演技精湛,關心后輩,對于這樣的藝人,曹一方是非常尊重的。
所以他猶豫了會兒,還是真心誠意說了句:“如果抽了太多年,實在戒不了,少抽一些也是好的。”
柳玉琢笑著點點頭,這根煙抽了一半,就抬起腳,把煙頭摁滅在了鞋底,然后煙蒂就捏在手里:“其實我挺好奇的,跟你搭了幾次戲,我就覺著吧……你不像新演員,你都不像年輕演員,太老到了,我隨便問問啊,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曹一方笑道:“江海市師范大學……影視學院。”
柳玉琢似乎有些意外,愣了會兒,想了想才說:“哦!我知道……”隨后她忽然自嘲一笑:“我還以為……我也是老思想了,總覺得好的學校就那么幾個。”
“從排名來看,我母校確實一般。”曹一方也實事求是:“吳導也是我們那學院畢業的,所以這次起用的新人,好幾個都是我們學院的學生。”
柳玉琢點點頭,又問:“那你以前沒拍過戲嗎?”
曹一方只能搖頭。
柳玉琢嘿然道:“那你是個天才呀!”
“別別別!柳老師你別這么說!我還差得遠了!”面對柳玉琢這么直率實誠的戲骨,曹一方真有點心虛。
他在演技上算是有些天分,但也是打磨了二十多年,才有的這個境界。
哪里算什么天才。
就這個問題,他們又扯了幾句閑話,柳玉琢才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這功力……別人或許看不出什么,我心里是有數的,這角色你發揮不出多少演技,而且不火還好,火了就給你定型了,八成是個什么鮮肉偶像派。”
曹一方低頭笑笑,這他當然也知道,前世飾演李逍遙一角的胡歌,如果不是有了一次改變他人生的災難,或許也會被這個標簽永遠綁住。
柳玉琢語氣不善,話里話外都是對現如今風氣的不滿:“經紀公司跟你簽約后,會拼了命的透支你的人氣,轉變成什么流量,人氣換現金,這標簽是其他年輕人夢寐以求的,但是會害了你。”
“我知道。”曹一方說道:“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機會難得,我不能放過,畢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且在一個普通的學校學表演。”
柳玉琢也明白這一點,這種機會對大多數人都太難得了,她只是遺憾:“要是我能早點碰到你就好了,我帶你先去拍一些歷史片,哪怕是家庭劇,磨練磨練,而且那樣出名了,也不至于將來被貼上偶像派標簽。”
曹一方沒說什么,柳玉琢忽然說道:“這樣吧,你給我留個電話,回頭我幫你介紹一個好一點的經紀公司,你自己也多個選擇作參考。”
“好,那將來要麻煩您了。”
柳玉琢沒必要幫他任何忙,她也不是獵頭,把他介紹給誰誰,沒有任何好處,所以她真的就是惜才愛才,不想一個有前途的晚輩毀在一些垃圾公司的手里。
曹一方也沒那么矯情,兩人很快交換了聯系方式。
在她走之前,曹一方笑道:“我還以為您是來跟我說……謝妍婷的事。”
柳玉琢笑了笑,伸手把耳畔花白的頭發夾在耳后:“她這種情緒特質,可以是最好的演員,也可以是最差的演員,我完全幫不了她,只能看她未來自己怎么去控制……所以沒什么好說的。”
說完就走了:“回去啦。”
見她離開了,曹一方轉頭看了眼不遠處安靜停著的保姆車,想著剛才柳玉琢說的話,忽然有些擔心謝妍婷。
晚上,吳玉導演很雞賊的改了原先的制片表,把靈兒懷孕長出尾巴,以為自己是蛇妖的戲份提前了。
曹一方估計他八成是想趁著謝妍婷目前情緒不太好,想讓她演出那種糾結絕望的感覺。
所以說……導演這種生物,有時候確實冷血,他永遠是把影片效果放在第一位的。
最后效果果然不錯,只是這里很多是謝妍婷的獨角戲,曹一方插不上手,他們晚上幾乎零互動,結束后謝妍婷就顯得特別疲憊,打了聲招呼后,就和穆阿姨他們上了車離開了。
回了酒店后,謝妍婷洗完澡,頭發也不想吹,穿著素色睡衣光著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謝妍婷很焦躁,她情緒走不出來,整個人心情一直很低落,她沒辦法不想到她已經去世的奶奶。
好像所有負面情緒,都被那場戲挑了出來,然后就像洪水一樣把她淹沒了。
她以前不曾發現這種情況,所以此刻感到無法招架。
謝妍婷現在只要一安靜下來,小時候的種種畫面和情感,就會涌上心頭,裹挾著眼淚奪眶而出。
她感覺這種情緒不是短暫的,一陣一陣,糾纏的很,她現在更擔心的是明天的戲份要怎么拍,開心的戲怎么能用沮喪的情緒演繹出來?
“婷婷?”穆阿姨在門外擰門把手,卻擰不開:“怎么把門鎖上了?我給你熱了牛奶和三明治,你晚飯吃得少,墊墊肚子。”
謝妍婷坐在酒店寬闊的飄窗窗臺上,捂著額頭,煩躁難耐:“不用,我不餓。”
“那你也別鎖門啊!”穆阿姨不放心的喊道。
她忍不住聲音大了些:“穆阿姨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可以嗎?”
外面沒聲音了,過了一會兒,穆阿姨輕聲說道:“有事你喊我。”
接著安靜了下來。
我是不是有病?
謝妍婷忍不住這樣去想。
她隨便刷了下朋友圈,焦躁的快速往下翻頁,一邊想著如何能控制住自己情緒,她一直在忍耐,如果不忍耐的話,她怕自己像個瘋子。
忽然,她的視線好像掠過了一張熟悉的動漫圖片。
手指停住了,又往上輕輕拉了些。
那是曹一方半小時前發的狀態。
配的圖片是火影忍者里,鳴人大大的燦爛笑臉,明亮的暖黃色調,加上那張不屈不撓的齜牙笑容,看著很是治愈。
上面只有兩行字:
相反的兩種情緒無法共存,難過的時候,找到那些讓自己開心的人或事,他們就是隨時打開快樂的鑰匙,隨取隨開,唾手可得。
有陽光到達的地方,就有生生不息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