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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兩位大佬

  曹一方能說什么呢,只能以專注的神情表示自己在聽。

  其實他完全沒興趣。

  他一貫對三國演義的興致缺乏,或者說幾乎所有的歷史劇他都不甚感興趣,古今中外都一視同仁。在影視劇方面,他喜歡往前看遠超過往后看,所以對把目光拋向未來的科幻劇,好感度遠高于把目光回顧過去的歷史劇。

  “是這樣,諸葛亮和他媳婦兒黃月英的姻緣,在幾乎所有的三國文學和影視作品里,都沒有描寫。”

  談及自己要創作的劇本,田安邦簡直神采飛揚,年輕了十歲不止,口水亂飛的說著:“都傾向于把諸葛孔明塑造成大智近妖的半仙形象,沒什么私事,更懶得動私情,我在我的劇本里呢,稍微多了一點這方面的刻畫,我想讓他首先是個人。”

  曹一方忍不住就要發表意見,但看他還沒說話,就忍住沒開口。

  “我查史料,諸葛亮最后一次出祁山時,黃月英還在世,我想讓諸葛亮在臨走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浪漫一下……”說到這里,田安邦整張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眼睛里都蘊著醇酒般的笑意:“給她采一束花,一束……一束……月季花。”

  “有必要嗎?”曹一方雖然不怎么感興趣,但前世的影視劇都還看過,思想可能有些先入為主:“三國里并不是沒有兒女情長,但之所以所有的影視作品也好,文學作品也好,都沒有賦予諸葛亮在私生活方面的描寫,就是想讓他完全的負責出謀劃策,就是要讓他成為一個智者的符號,也成為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大忠臣的符號。”

  田安邦很耐心的聽他講,曹一方思慮片刻,又說:“三國是男人戲,情感線不需要多,兒女情長也有人負責,呂布和貂蟬,周瑜和小喬等……有必要多此一舉,將半仙硬是塑造成一個凡人嗎?”

  “而且……月季是不是有點太俗了?”

  “小伙子,我是這樣想的。”田安邦難得正經,用筷子劃拉著桌子,目光像是飄得很遠:“大智近妖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諸葛亮在演義中被神話了,這沒問題,我不會讓他變得糊涂,他還是聰明的半仙半妖,但在此之外,要怎樣讓他的付出和犧牲,更為動人,更有力量呢?”

  田安邦緩緩放下筷子,用力的拍了拍桌面:“那他首先得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曹一方認真的思考,會不會是自己落了窠臼。

  “凡人,煉化了凡心,能人所不能,便得以成為圣人……這是很沉重和痛苦的修行,怎么能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田安邦繼續說道:“所謂經典,就是能經得起反復的再創作,才能稱為經典。演義中留白太多,需要編劇自行補足。我以為……諸葛亮在愛情方面,確實是個枯燥乏味的人,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兼顧事業和家,他是劉備的肱骨重臣,他就一定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虧欠了家庭很多……當然,在那個時代,這不重要。”

  曹一方對人的情緒變化還是很敏感,他看著田安邦的神情,總覺得他說得不像是那個歷史人物,而是更接近真實的某個人。

  “我在前面的劇情里,會把諸葛亮和黃月英的相處一筆帶過,讓觀眾感覺輕松、自然,仿佛閑筆,只為描述黃月英的聰敏懂事,不爭不鬧,她是一個好賢內助,但沒有份量,不惹眼,就像是家里的一個器物,放著挺好,沒有也沒差。”

  田安邦停下來所有小動作,或許是缺乏休息,略微渾濁的眼睛里有些血絲:“諸葛亮就自個忙自個的,他們倆相敬如賓的過了幾十年,到了最后一次出征,他知道自個可能回不來了,就去采一束野月季,送給家里的老婆娘,不用說什么話,不用言情,那不是諸葛亮該做的事,就遞給她,告訴她,自己要走了,一如從前每次出征,交代一下家里的瑣碎事。”

  “然后便一去不回。”

  老頭闔上老眼,動容道:“那一束花,是老諸葛一生里唯一的一次浪漫,就給黃月英一次吧,也不枉她伺候了孔明一生。”

  曹一方聽的莫名有些難受,他真的是審美和品味特別大眾化的人,在三國里,他最欣賞的人,就是諸葛亮。

  也不再爭執這一筆是否多余,他只是思考:“都說黃月英是個才女,諸葛亮要送的話,得送她喜歡的花,月季會不會太俗艷?我也不太懂花,送點石斛蘭啊,郁金香之類的,會不會更好?”

  “其實……也不怕你笑話。”田安邦臉色輕松下來,嘿嘿笑道:“是我家婆娘喜歡玫瑰花。”

  “呃……這樣啊。”曹一方也笑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想了想,道:“那你也別代入作品嘛,再過兩周好像是七夕了吧,你買一束給阿姨送去唄,你走不開網購也挺方便。”

  田安邦擺擺手,輕描淡寫道:“嗨!她早死了!”

  曹一方笑容瞬間石化……這老頭子不按照套路出牌,不怪他亂說話,實在是田安邦先前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是喪偶之人啊!

  提到過世之人悲痛一點不行嗎!你笑得那么歡快很讓人誤會啊!

  看曹一方有點尷尬,田安邦笑道:“沒事沒事,我們倆都是看得開的人。她當年就跟我說,生時好好活,死時也不倉皇,我們都不忌諱這個,你別當回事。”

  最后的評價,就是:“這一段挺好,至少我聽著很感動。”

  田安邦這就很開心了。

  “那這段我就這么寫!”

  他們又討論了一陣,談到田安邦對曹一方當初飾演曹操時,深刻到靈魂的印象,田安邦很是感慨:“當初那段我反復看反復琢磨,最后那場戲,曹操唱著短歌行,往他的床榻慢慢走去,越走越難,而曹丕則向另一邊,戴上了皇帝的冕旒,邁向帝位,越走越快……這種在舞臺劇上呈現的時空蒙太奇,很令人震撼,父子相望,然后一者溘然長眠,另一者登基為皇……”

  老頭說的興起,拍手贊嘆:“最后曹操的唱到,憂從中來,不可斷絕……反復這一句,直到咽氣。我都忍不住想,世人是不是都看錯他曹孟德了……”

  曹一方憋笑了半天,這種被老教授由衷夸獎的感覺,讓他特別舒爽,終于,他忍不住道:“厲害吧?”

  田安邦沒想就拍桌道:“厲害啊!我都想見見那編劇!好好討論一下!說不定能給我劇本增加一些額外的神來之筆!要是能……”

  他還沒說完,就抬眼看到曹一方擺出了個古怪的造型。

  右拳抵在腦門,肘子擱在桌上,視線自然下垂,擺出一副思考者的奇葩造型,然而他的左手大拇指卻遙遙指著自己的臉,嘴角帶著一抹醉人的笑。

  田安邦一時無語,看了他半晌:“抽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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