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吳滿屯親自斟的賠罪茶,軋戲打擂便到此結束。
從今往后,程小樓和段藍泉便徹底斬斷了跟太和春戲班和吳滿屯之間的所有瓜葛。
段藍泉之前被燒了鋪蓋的事,自然也就此作罷,算不得數,他也不用再離開梨園行了。
大仇得報,兩人都感覺神清氣爽,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松了不少。
“走吧,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踏進這地方半步了。”
最后看了端著茶盤仍然低著頭不說話的吳滿屯一眼,段藍泉意興闌珊的拄著拐棍朝戲臺下方走去。
程小樓輕輕吐了口氣,也快步追了上去。
“程老板,給我簽個名吧。”
“小樓,我可以跟你合個影嗎?”
“程先生,您下次什么時候再登臺啊,到時候我一定去給您捧場。”
程小樓剛從臺上下來就有幾十個熱情的戲迷圍了上來。
不僅如此,后面那些戲迷也雙眼放光的正往過來擠。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可都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見勢不妙之下他悄悄在段藍泉耳邊說道:“師兄,你先頂著,我先撤了。”
丟下這句話后,不等段藍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程小樓就趁著戲迷們還沒形成合圍之勢,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像條滑不沾手的泥鰍一樣提著裙擺以最快速度沖出戲院。
一口氣跑回之前開的酒店房間,這才一腦門汗的重重松了口氣。
戲迷實在太熱情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最后連戲園子都出不來。
“還好我跑的快,呼呼。”
一想到那一雙雙驚艷興奮的眸子,程小樓就不禁頭皮發麻。
觀眾太熱情,也挺嚇人的。
他這一溜,可就苦了段藍泉,瘸著一條腿拄著拐棍的他原本也想跟在程小樓屁股后面偷偷溜走來著,可他一瘸一拐的還沒走幾步,就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給圍住了。
程小樓之前謝幕十八次才勉強安撫住戲迷的情緒,這種事不僅在綿山城是頭一次發生,甚至在整個梨園行當的歷史上都屈指可數。
觀眾迷角兒的事常有,可迷到今天這般地步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俗話說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這所謂的妖,便是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經典名戲《鎖麟囊》,和前世早已自成一個流派的程派“游絲唱法”。
以及程小樓那近乎完美的扮相跟表演。
游絲唱法顧名思義,通俗的講就是在唱戲時氣息細如游絲,根據情感的需要時快時緩,時輕時重。
這種唱法在這個世界上還是第一次出現,也正因為如此,程小樓一出《鎖麟囊》才能引起這般轟動。
程小樓在酒店里卸完妝,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重新換了身衣服后,段藍泉才拄著拐棍滿頭大汗的回到酒店。
一進門他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那疲憊的模樣看的程小樓都不禁有些心疼。
段藍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被七八條壯漢蹂躪過一般,不過他的眸子卻亮的嚇人,滿足、興奮、意猶未盡……
“師兄……你沒事吧?”
程小樓小心翼翼的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輕聲問道。
后者像是挺尸一樣突然彈坐起來,接過礦泉水咕嚕咕嚕的一通猛灌,只用了幾秒便將550毫升礦泉水喝的一滴不剩。
“嗝……”
舒服的打了個大大的嗝,他才總算緩過勁來。
“小樓。”
段藍泉將手上的礦泉水瓶子一扔,猛的抬頭雙眼放光的咬著牙喊道。
“什……什么?”
程小樓被他看的心里一慌,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啊!”
還不等他有任何反應,段藍泉就興奮的大喊一聲,一把將他抱了個結結實實。
“贏了,我們贏了!哈哈哈哈……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小樓你知道嗎,你一戲成角兒了,你火了,你紅了……我太高興了!”
段藍泉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情感的宣泄口,緊緊把他抱在懷里又怕又打又捏又掐又搓又揉……
整個人已經完全陷入了癲狂之中,高興的像個孩子,笑的肆意而放縱。
笑著笑著,程小樓忽然感覺肩膀上微微有些濕潤,興奮過后的段藍泉越發用力將他抱在懷里,身體一抽一抽的輕顫起來。
在戲院里他一直忍著憋著,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把壓抑已久的情緒釋放出來。
“是的,我們贏了,終于贏了……”
程小樓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溫柔的安慰道。
靠在他肩上哭了好一會兒,段藍泉才用力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興奮笑著說道:“你小子可以啊,不聲不響的準備了這樣一枚重磅炸彈。”
他拖著瘸腿坐在沙發上掏出根煙點燃狠狠吸了口,接著說道:“小樓你知道嗎,戲院里不管是戲迷還是那些梨園同行,全他媽瘋了,你倒是跑得快,我褲子都差點被那些瘋狂的家伙給扒了。”
程小樓一呆,這才看到段藍泉的外套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里面的襯衣也是皺皺巴巴,上面還印著好幾道臟兮兮的手指印,和紅艷艷的唇印。
至于褲子,左腿上的褲腳都被撕開了一道十幾公分長的口子。
最讓程小樓無語的是,他那只打著石膏的腿上居然有一連串潦草的數字,看起來像是電話號碼。
“咕嚕……”
看清段藍泉此時的模樣,程小樓不禁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終于知道他看起來為什么這么疲憊了。
“這個世界戲迷的瘋狂程度,還是超過了我的預料啊。”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腦子里下意識浮現出前世那些追星族追星的畫面。
跟前世的追星族比起來,程小樓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戲迷可能還要熱情一些。
“很多戲迷都問你什么時候再登臺,張之火張老先生他們也都紛紛邀你做客,都說想請你吃飯,時間地點你定。對了……”
段藍泉右手中指和食指夾著煙,嘴里噼里啪啦像打機關槍一樣不斷跟程小樓介紹他走后的情況,正說的起勁呢,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一看,是一個沒有存名字的陌生號碼,尾號三個9。
“喂,誰呀?嗯嗯,我是……啊?……好的,我先跟小樓說一聲,晚點給您回電話。放心,一定一定!”
段藍泉掛完電話,緊緊抿著嘴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程小樓。
“能別這么看著我么,怪嚇人的,誰的電話?”
程小樓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只好主動問道。
“哈哈哈哈,小樓,咱們這是要發啊!你知道剛才是誰給我打的電話嗎?野望戲院的老板王野,他想邀請你去他的戲院登臺唱戲,每場出場費八千,額外再拿戲票收入的兩成。”
段藍泉只憋了三秒,就忍不住再次大笑起來,雙眼放光的趕緊把王野在電話里開出的條件轉述給了程小樓。
“這個王野動作還真快,每場八千的出場費,再抽戲票收入的兩成,出手還真大方啊。”
程小樓愣了愣,也心情大好的笑了起來。
唱完《鎖麟囊》從戲臺子上下來他就猜到,要不了多久鐵定有其他戲院來邀戲,不過他沒想到有人動作會這么快。
在綿山的地界上八千出場費幾乎已經到頂了,有資格抽戲票收入分紅的角兒,整個綿山城也不超過雙手之數,而且綿山城的慣例從來都是只抽一成,他還從未聽說誰有資格抽兩成的。
哪怕是綿山城的第一花旦俏三姐,每場同樣也只抽一成紅利。
從這一點來看,程小樓還真是一炮而紅,否則也不會有戲院開出這么高的價碼了。
當然,他怎么也想不到,王野一開口就開出這么高的價碼,除了確實看好他之外,還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