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四年,三月 天子那些愛民親民的政策漸漸落實在了各地,因設立的機構,取名為濟民府,主官比千石,是為直指濟民使,天子與熹平三年末拜楊彪為直指濟民使,楊彪者,乃是故司空楊賜之子,其先于三韓為太守,表現優異,勤勞愛民,百姓多敬愛,又為刺史賈詡薦。
故而,天子便令他進了廟堂,接了濟民府,他上任之后,也是不敢絲毫松懈,先是在雒陽建立了濟民府,隨后便是在大漢各個縣城之內,以縣為層,令各縣郡丞負責,在建立之后,便是從國庫里調遣糧草與諸物資,前往各地進行濟民。
各地的地方官吏,極為的忙碌,四處訪查核對,從熹平三年的八月,一直忙碌到了熹平四年的三月,濟民府方才有了個基礎概況,天子對此事極為上心,各地的刺史督郵也在嚴格的盤查,嚴禁出現冒領貪污之類的惡事,而天子的名望也是瞬間暴漲。
天子前幾年的作為,無論是忠烈堂,或者征伐高句麗,都沒有能像這般的得民心,百姓感恩戴德,這還是初次,天子偶爾出巡雒陽,四處查看各地春種,看著百姓那愛戴恭敬的模樣,天子心里格外的欣喜,又再次下達了數條政策。
雒陽,司空府深夜里,盧植點著火燭,正在批閱著如今國庫里巨大的支出,天子施仁政,這當然是好事,盧植定會全力支持,不過,自從濟民府出現之后,積累了數年的國庫開始有了巨額的支出,盧植手忙腳亂,他在賀州有過治政理財的經驗,不過,面對如此龐大的財政支出,他也有些無能為力 天子剛剛降低賦稅,自己總不能再提升,這樣一來,天子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沒有半點用處了,若是不增加稅賦,就只能開辟其他的財源,如今,國庫的主要財源除了賦稅之外,還是來自與貴霜的貿易,對南方開采貿易,還有對倭國的海外貿易。
就算盧植想要再開辟商路,也是無可奈何,與大漢相鄰的國家,如今都是在與大漢保持貿易關系,這可怎么辦呢?盧植陷入了沉思,那日在朝議中,他并沒有意識到,濟民府會給國庫帶來如此龐大的壓力,救濟百姓之事,從古皆有,孝文孝景時期便有了雛形。
不過,縱觀上古,也沒有出現過如此大規模救濟百姓,撫養百姓的仁政措施,天子能如此為之,盧植是非常贊同的,可到了如今,他忽然意識到,似乎大漢的國力還沒有能承擔這樣仁政的實力,看似豐足充實的國庫,不想如此的脆弱,在短短數月之內,國庫積攢的錢財再次回到了民間。
盧植跪坐了太久,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痛,雙眼也有些模糊,為國庫之事,他已經四五日不曾合眼,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辦法解決國庫的事情,盧植是個能臣,可是對這方面確實極為的茫然,他有些遲疑著,是否要勸陛下取消一些政策呢?
不過,他在廟堂上可是信誓旦旦的說過,國庫的錢財絕對足夠,自己會去想辦法,現在又要出爾反爾,這讓他實在不能接受,他哀嘆了一聲,看著案牘上的手持奏表,陷入了沉思,迷迷糊糊之間,他還是沒有能抵抗的住那連綿不絕的困意,將頭埋在雙臂之中,便進入了夢鄉。
盧植猛地睜開雙眼,周圍一片漆黑。
“人呢?掌燈!掌燈!”
他吼道。
沒有人理會他,他瞇著眼睛,伸出手摸索著,再次發聲吼了幾句,正在這時,遠處出現了一絲燈火,正在朝著他緩緩走來,盧植心里大喜,朝著燈火便走了過去,不過,無論他如何走,他都走不到那燈火面前去,燈火始終在遠處,閃閃爍爍的。
盧植背后發涼,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何方魑魅魍魎,膽敢謀害三公?!!”盧植怒吼道,他伸出手在腰間摸索,卻也沒有找到自己的佩劍,遠處的燈火熄滅了,盧植還沒有反應過來,燈火便再次出現,卻離他近了一些,燈火再次熄滅,再次出現,盧植手腳冰涼,有些哆嗦著。
當燈火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清楚的看到,一個黑影,手持燈火,散發著寒意,盧植毛骨悚然,黑影抬起頭,蒼白的臉色,雙眼滴落著血液,“媽耶!!”,盧植嚇得跳了起來,轉身就跑,就當他轉過身踏開步伐的時候,他發現,那黑影正在他的面前。
“盧植賊子,還我錢來”
沙啞的聲音傳來,盧植已經癱軟,坐在了地面上,那黑影伸出手,掐住了盧植的脖頸,盧植面色張紅,驚恐的望著面前的黑影,黑影直勾勾的望著他,這次,盧植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模樣他穿著三公之朝服,帶著進賢冠,白發蒼蒼 “聞人公????”盧植驚呼。
“我十幾年之積蓄,竟被你如此糟蹋,你這般蠢材,不知國庫空虛,豈能為三公!”黑影怨毒的說著。
盧植顫抖著,說道:“聞人公,這天子施仁政我這”
“蠢物!”黑影怒吼著,尖銳的聲音飄蕩在周圍,不知為何,盧植卻沒有先前那么畏懼了,壯起了膽,有些肅穆的問道:“國庫空虛,百官不顧,還望聞人公教我!”,黑影松開了那雙手,思索了片刻,便說道:“日后外貿,你令商賈,不得以物換物,不得使外邦錢幣,與大漢貿易者,用大漢之銅錢”
“只要能以銅錢取締外邦之錢幣,令廟堂收回貨幣鑄造之權”
盧植認真的聽著,不時點點頭,忽然間,黑影朝著他猛地撲了過來,盧植大驚,高呼著醒了過來。
盧植睜開眼,自己還在書房之中,面前的案牘上還擺放著昨日的那些奏文,奴仆們有些惶恐的站在周圍,就是他們把自己叫醒的,管事有些疑惑的問道:“家主可是做了噩夢?吾等見家主驚呼不已,故而叫醒”,盧植想起來了,他拍了拍額頭,有些無奈的說道:“聞人公還未曾說完,你叫我起來做甚??”
“聞人公???”管事與奴仆們驚呆了,聞人公逝世近十年啊!
盧植沒有理會他,急忙找來了筆墨,開始急促的書寫起來,一邊書寫一邊思索,看著他的模樣,管事與奴仆們看了看彼此,便又退了出去,家主最近太忙了,都有些神志不清了,還是趕快給家主準備些吃食罷不過,當他們做好了飯的時候,盧植卻沒有進食,他拿著剛剛書寫完成的奏文,急匆匆的離開了府邸 “善,大善!”
天子看著盧植遞交上來的奏文,有些驚喜的說道,他沒有想到盧植對于財政這方面竟然也有這般的造詣,看著他提出來的種種建議,天子覺得,這廝都快趕上建寧時期的聞人公啦!天子又看了片刻,抬起頭,看向了盧植,大笑著,說道:“公大才!”
盧植面色有些復雜,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說道:“此非臣之諫,不當陛下如此夸贊”
天子一愣,問道:“哦?不為君之諫?那上言者何人?此等大才,朕竟不知?”
盧植沒有回答,面色還是有些遲疑。
“公可言之。”
“上言者乃聞人公”
胖子驚呆了,他愣了許久,方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聞人公?他”
“不敢隱瞞陛下,昨夜聞人公托夢與臣”盧植便開始講述了起來,講完之后,他抬起頭,看向了天子,天子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君可退下了”,盧植明白,天子并沒有相信,哀嘆了一聲,便低著身子走了出去。
天子看著他走出宮殿,有些無奈的搖著頭,盧植這廝,明明有大才能,卻不敢言明,還要找個聞人公來做借口,真不知他欲何為,不過,這樣也好,有了這個由頭,日后群臣想要反對,便讓他們去跟聞人公反對去,天子說完,心里忽然一驚,又伸出手,朝著周圍拜了拜 盧植出了宮,便朝著忠烈堂走去。
到了祀堂門口,下了車馬,守在門口的士卒看到盧植前來,急忙稟告,又有官吏迎接,盧植在他們的陪同下走進了忠烈堂,對于盧植,這些官吏們都不敢松懈,這位說不得日后也能進入此處,對于這樣的大臣,還是莫要得罪的好。
盧植揮了揮手,令他們出去,自己便一一看了起來。
走到了最前列,看著面前的石碑,讀著聞人襲三個大字,盧植久久未曾言語,他慎重的拱起手,朝著石碑大拜,低聲說道:“后輩愚鈍,多謝聞人公之教誨,從今往后,定不使先賢不寧”
他再三大拜,緩緩起了身。
在陽光下,他仿佛看見,那石碑上閃過了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