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逝世,天下哀悼。
天子親自為其發喪,并請太尉移居與忠烈堂,成為了熹平年里第二位進入忠烈堂的大臣,孫堅并沒能停留下來,為太尉送行,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置,不過,當他這番離去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原先的喜色,悲痛而又惋惜,率領親軍離開了雒陽。
小胖子坐在厚德殿里,低著頭,一手扶額,嘆息著,心里隱隱有些自責,若是自己讓太尉前往,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此的事情,太醫令雖沒有明說,但太尉很有可能是因用力過度,他那般的年紀,卻是射出了一支能夠讓年輕力壯的猛將孫堅滾落下馬的無矢箭 “唉”小胖子重重的嘆息。
“呀”,一雙小手開始折騰著他的頭發來,胖子抬起頭,獒兒瞪大雙眼,小手抓著他的頭發,正在擺弄著,皇后溫和的笑著,抱著獒兒,任由他折騰阿父,胖子大笑著,從皇后手里猛地將他奪了過來,抱著懷里,重重的吻了幾口,逗的小家伙大笑,不斷的躲避他的攻擊。
“你這廝,欺君罔上,還敢躲?”胖子笑罵著,將小家伙牢牢的抓著,逗了片刻,抬起頭,看向了皇后,問道:“你怎么帶他來這里了?”,皇后瞥了他一眼,從他懷里抱走獒兒,說道:“數日都不來見我,也不來看看獒兒,獒兒想你了,我才帶他來此”
“哈哈”小胖子大笑著,伸出手就想要抱抱皇后,皇后一把將他推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獒兒還在呢!”,小胖子有些狠狠的看了看小家伙,無奈的說道:“早知道,便不要這廝了”,皇后將小家伙交給了一個宮女,坐在了他的身邊。
聊了片刻,皇后欲言又止,面色有些遲疑,胖子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皇后想了片刻,方才問道:“陛下,陳留王年少,能否勿要如此急切的派他前往封國?”,在幾日前,宗正劉表上言,天子的兩位幼弟待在皇宮太久,這是不符合禮法的,應該前往自己的國家。
而劉安至今還沒有得到冊封,這也是需要天子解決的問題,劉表這么上奏,自然是得到了天子的指使,如今劉協與劉安也不小了,是時候離開雒陽,前往自己的封地了,尤其是在獒兒出生之后,天子就覺得,這兩人應該要出去了,兄弟,兄弟,始終還是比不了這親生子。
雖然,天子并沒有對劉表給出明確的回應,但是朝中群臣心里都知曉,劉協與劉安是要離開雒陽了,若是獒兒還沒有出生,或許天子還能久留他們一些,不過,到了如今,天子定然是不會再讓他們繼續留在皇宮里了,同時,在皇宮里,這件事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最為傷心的,自然是宋太后,劉協乃是宋太后的生子,而劉安又是她親手撫養長大,這兩人,她都舍不得,不過她性情賢淑,并沒有找天子來哭訴,或者制止他,小胖子心里知道阿母的想法,不過,他還是硬著眉頭,選擇了無視,這讓他心里有些不安。
聽到皇后又提出了這個話題,胖子抿了抿嘴,緩緩說道:“皇后入宮以來,宮中諸事井然有序,朕是十分感激皇后的,不過,陳留王與劉安,都到了不小的年紀,也該承擔其宗室之責,為大漢鎮守一方了這是皇子的義務,沒有人可以躲得過”
聽到他如此言語,皇后哀嘆了一聲,說道:“今日里,阿母甚是哀痛,數日不曾進食小饒陽也是如此舍不得兩位兄長”
“那二郎與三郎呢?他們有沒有找你?”胖子瞇著眼睛問道。
“他們未曾找我”
“唉”胖子起了身,看著皇后,說道:“朕這就去看看阿母”
趕到了永慈宮,門口聚集了不少的宮女,看到天子前來,紛紛拜見,天子皺著眉頭,問道:“為何爾等聚集于此?”,宮女有些惶恐的回答道:“太后不肯用膳”,胖子走了進去,太后正坐在床榻邊,不知在想著什么,看到天子走了進來,她也沒有言語。
小胖子笑著坐在了她的身邊。
“阿母為何不用膳啊”
“無意進食”
小胖子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阿母勿要如此朕不會虧待自己的兄弟,二郎與三郎都長大了,他們不能一直都待在宮里他們是孝康皇帝的子嗣,也該要履行宗室之責”小胖子苦苦勸著,太后抬起頭,看向了他,眼里滿是淚水。
“能不能讓他們再陪我些時日,幾月便好?”
看到阿母流淚,胖子心里猛地劇痛,他伸出手,擦拭了阿母臉上的淚痕,內心糾結著,他很想答應阿母,可是,他在身為人子之前,還是大漢的天子,他還是獒兒的生父他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獒兒的位置,他咬著牙,久久沉默。
看到小胖子沉默,宋太后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還是有些不舍的問道:“一月如何?一月可否?”
“阿母抱歉”
小胖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永慈宮里跑出去的,他不敢去看阿母那祈求,悲痛的眼神,他怕自己忍不住,就會答應了阿母,緊緊握著雙拳,坐在厚德殿里,看著案牘上的食,他卻沒有一絲想要進食的意思,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自己會讓阿母如此的失望,如此的痛苦。
不知阿母是否會知道,在她那么悲痛的時候,其實,自己比她更加痛苦,并不是舍不得兩位弟弟,只是,他不愿看到阿母如此痛苦的模樣,尤其是還是自己引起的。
正在呆愣著,有宮女端著飯菜,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小胖子轉頭看了過去,宮女低聲說道:“太后肯用膳了,這些都是太后令我們送過來的”
小胖子臉上出現了笑容。
到了傍晚,小胖子便將劉協叫了過來,如今的劉協,不再是昔日那個矮小懦弱的小子了,他的身高也逼近了長兄,模樣像極了宋太后,比小胖子要耐看的多了,胖子親切的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身邊,招呼他一同進食,學習了數年之后,劉協面對兄長,也不再那么的毫無顧忌了。
反而是有些拘束。
“二郎啊,朕與你,乃是同胞兄弟,你不必如此拘束”
“是”
吃完了飯,天子便帶著他走出了厚德殿,兩人在夜色下,緩緩走著,不時交談著甚么,小胖子嘆息,說道:“朕這般令你出宮,你心里可是會恨朕?”
“臣不敢有所怨恨”
“不敢也就是想恨不敢恨啊唉”小胖子說著,劉協連忙搖著頭,說道:“絕非如此”,胖子揮了揮手,說道:“好了,莫要多言語,別人不知,朕還不知你麼?朕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小時候,總是喜歡打我,我一還手,你便哭,阿父便來揍我”
“臣年少不知事”
“嘿,你沒挨過阿父的打,你可不知他打的多狠,最為過分的,是那次在大母的永寧宮里,你可還記得,你來打我,自己手疼,結果自己大哭,阿父又把我揍了一頓,那個時候,我多冤啊,總是想趁著無人的時候,揍你一頓!”
“哈哈哈”劉協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難為情的摸了摸的頭。
“二郎啊”小胖子轉過身,看向了他,說道:“你莫要怪罪我,我是你的兄長,與你同胞,你也知道,自幼,我便疼愛你,比起劉安,我也是更愛你阿父趕你離開的時候,我也哭鬧了很長時日,我是不舍你離開雒陽的可是你身為孝康皇帝的次子,朕的胞弟,你得履行你的職責”
“兗州乃是大州,陳留更是善地,不過,朕的很多命令,在這些富裕的地方,卻是推行的不好,你要幫我,你要去為朕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暗地里反對朕,你隨時都可與朕書信朕在這宮里,除了你,三郎,阿母這幾個親人之外,還有誰能信得過呢?”
“你明白麼?”
小胖子陳懇的問道。
劉協看著他,重重的點著頭,說道:“兄長我明白了”
小胖子咧嘴笑了起來,猛地一拳打在了劉協的肩膀上,叫道:“這是報我幼年因你挨揍的大仇!”,劉協疼的齜牙咧嘴,抱怨道:“那我稍后回去便稟告阿母,你身為長兄,竟然揍我!”
“哈哈哈”
陳留王還是離開了雒陽,而劉安還沒有離開,因為,他并沒有想好,對劉安的冊封,正在思索間,尚書令邢子昂求見天子,這讓小胖子有些吃驚,邢子昂很久都沒有來找他了,令人迎接,又牽著邢子昂的手,走到了大殿里,面向而坐,天子笑的極為開心。
“朕思念君久矣,不想君今日來見朕,朕心甚悅,甚悅!”
看著天子的模樣,臉龐漸漸與另一人重合,若是天子再言語一句,“君與朕,如高祖與留侯故事”,邢子昂恐怕就要嚇得跳起來了,不過,天子始終還是沒有如此言語,邢子昂沒有多言語,從衣袖里拿出了一封書信,放在了天子的面前。
“孝康皇帝與病逝之前,曾尋臣,囑咐臣,若天子有朝一日,要冊封次子劉安,便將這書信交于天子”邢子昂說著,天子一愣,邢子昂,他是信得過,邢子昂的德操,是百官之中的楷模,估計這也是孝康皇帝將書信交于他保管的目的罷。
天子接過了書信,邢子昂便要離開,天子笑著拉住了他,說道:“公不必避退,公乃朕之心腹!”,他說著,便看了起來,雖知道天子可能并非真心實意,但邢子昂心里還是有些溫暖,他也就坐在了天子的對面,天子認真的看著。
“吾子親啟,朕與倭島狗奴國之王結下婚姻,令劉安迎娶其女,朕如此為之,是想將劉安冊封為倭王,朕準備在他成年之后,便令他迎娶倭女,成為倭王,只是,朕身體漸漸不適,不知能否活到那一日,特意囑咐,若是朕早逝,我兒劉辯可以劉安冊封與倭,使得倭島為我大漢之屬”
“哈哈哈,不知吾子可能讀到這一封書信,若是讀到了,也不知那時大漢如何,可有天災,可有人禍,阿母皇后可曾健全?朕的小饒陽,可曾記得朕?可曾婚配若是她婚配,勿要忘了,稟告朕一聲”
邢子昂看著面前的天子,就在那一瞬間,天子的表情變化極為的夸張。
驚訝,遲疑,焦慮,釋然,興奮悲傷?
“回稟阿父,大漢無天災,無人禍,大母已去陪伴與你,阿母健全小饒陽,朕也定然不會讓她受到半點欺辱”
天子低聲說著,他抬起頭,看向了邢子昂,說道:“邢公,三郎與倭國婚配之事,還望能速速安排,三郎,朕要冊封他為倭王!”
邢子昂一愣,他沒有想到,書信里竟是這般的內容,他連忙起身,說道:“臣這邊前往安排”,天子又皺著眉頭問道:“對了,司農曹操,迎娶的可是倭女?”
“正是,誕下一子,喚作曹昂”
“嗯善”天子不知在想著甚么,點了點頭,又看向邢子昂,笑著說道:“多謝君為朕送來這書信,書信之中,阿父曾言,邢君乃是天子心腹,可以信任,要朕重用可見與天子心里,君地位之高啊”
“孝康皇帝真是這般言語?”邢子昂有些激動的問道,小胖子一愣,這本是他隨口編出的,邢子昂反應怎么會如此的劇烈呢,他點點頭,拿起書信,說道:“君若不信,可要親自觀看?”
邢子昂連忙搖著頭,說道:“天家之信臣不敢觀看不過,陛下”,他眼里有些哀求,他問道:“陛下可能念出那幾句,臣臣便聽上幾句”
小胖子愣了片刻,又點點頭,拿起了書信,裝模作樣的讀了起來,“朕令子昂將書信交于你的手,子昂乃還朕之親信,自幼陪伴與朕,品德高尚,有司徒之才,日后你可重用”,小胖子絞盡腦汁的讀著,忽然,他聽到了一陣抽泣聲。
當他茫然的放下書信,看向邢子昂。
邢子昂滿臉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