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荊州,劉備已經到達了襄陽,襄陽,最多豪強世家,在整個大漢天下,包括司隸州,兗州,豫州,徐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賀州,新州,寧州,西州,涼州,益州,荊州,揚州,交州十七州里,唯獨荊州的豪強世家是最為強盛的,也可以說荊州是最為幸運的,孝康皇帝時期,孝康皇帝致力于治理北方諸州,故而沒有對荊州的豪強進行強硬的處置。
而隨后,無論是王符治揚,還是劉默治交,荊州一直都沒有迎來一位足夠強勢的刺史,乃至地方上的太守,也大多是與當地的世家豪族有著聯系,那些針對豪強的政策,也沒能在荊州這里得到完全的落實,劉備趕來襄陽之后,因他的聲望,荊州刺史親自前往迎接,給與的禮遇,不次與三公之位,劉備這番前來,僅帶了兩位隨從。
這讓刺史很是震驚,荊州刺史,喚作楊彪,此人曾在三韓為官,后幾經升遷,擔任刺史之位,此人乃是名臣楊賜之子,在幾處為官,也是矜矜業業的,不過,很可惜,他對于豪強還是不夠強硬,對于這些問題,他也不甚看重,未曾向天子上奏,當然,荊州在他的治理下,漸有起色,這是做不了假的,不過,比起一旁的揚州,甚至是交州,荊州的局勢都很不樂觀。
這就讓劉備感到憤怒了,荊州的情況,無論是比起揚州,還是那近乎于蠻荒的交州,本都是該更好才是,可是如今呢?卻連交州都趕不上,這樣的刺史,是完全不合格的,不過,劉備始終還是沒有表現出自己內心的憤怒來,趕到了襄陽之后,楊彪帶著刺史府的諸多官吏,親自去迎接他,看到劉備前來,他附身便要行禮,劉備連忙上前,將他扶起。
劉備笑著說道:“楊公年邁,我如何敢受長者禮??”
楊彪搖著頭,說道:“尊師司徒公,乃是天下少有的大儒,劉公得司徒公親傳,想必也是治經之奇才當受我一拜”,楊彪并不年輕,說起話來,也有些微微的喘氣,劉備笑著說道:“與長者前,備晚輩也,不敢無禮”,聽到劉備如此言語,楊彪拉著劉備的手,看著身后的一眾官吏,笑著說道:“不愧是盧公親傳啊!!大才來我荊州啦!!”
在一眾官吏的吹捧下,劉備被迎接到了楊彪的府邸里,楊彪的府邸,并沒有劉備所想的那般奢華,反而是有些簡樸,在周圍那些奢華府邸的對比下,顯得更是窮酸,楊彪帶著他,進了府里,直接坐在了前院的位置上,楊彪拉著劉備就要讓他坐在主位上,劉備哪里敢受,連番推辭,這才讓楊彪坐了下來,他剛剛坐下,周圍的官吏們自然也就一一坐下。
劉備原先以為,無論如何,楊彪都會開口,問問官學之事,至少提上一兩句,卻沒有想到,剛剛坐下,此人便開始談論起經學來,此人對于治經還是格外狂熱的,他麾下的這些官吏們也是如此,不過,劉備心里想著,這些人,只怕大多都是裝出來,迎合這位上官的,劉備其實并不厭惡經學,不過,楊彪這般表現,還是讓他心里對經學有了一種難以說明的情緒。
劉備笑呵呵的,與楊彪聊起了經學,劉備在盧植門下進學,后來為通過經學考核,也沒有少看這些經學書籍,直到現在,他也沒有荒廢,尤其是那一日,袁術的講學,讓他受益匪淺,他有了不少自己的看法,跟楊彪談話的時候,他只是言語了幾句,就讓楊彪大驚失色,連忙讓下人拿來筆墨,要記錄劉備的言語,劉備便認真的講述了起來。
他這么一講,就是足足講述了兩個多時辰,夜色已黑,楊彪卻看不出半點的疲憊,他在院落里點上了燈,讓劉備繼續言語,而臺下眾人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劉備表現出了比楊彪還要狂熱的對經學的追求,兩人坐在一起,這言語簡直就是停不下來,劉備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臺下的諸多官吏,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經從慎重漸漸變成了不屑。
劉備微笑著,看著一旁的楊彪,說道:“我早聽聞,荊州聚集了不少的大賢此次前來,我要在荊州設立官學,使得此地之民,浴圣人之風,也需要各地太守的相助,不知楊公可能幫我將各地的太守找來,我們聚在襄陽,舉辦個講經宴,另外,也不會耽誤我的公事,到時候,直接讓諸君幫我處理了官學事,楊公以為如何?”
聽到劉備如此言語,楊彪大喜,說道:“劉君這番設官學,實在荊州之大幸,我這就下令,讓各地太守,前來聽聞劉公之大道,另外,這官學之事,包在我身上,太守們定然也不會阻攔!!”
楊彪如此言語,官吏們之中,便有幾人急忙起身,勸道:“楊公,我荊州,地廣人稀,若是設立官學,不知多少人能夠入學,何況,百姓以耕作為本,若是耽誤了農事,又該如何是好呢??”
劉備搖著頭,說道:“這些大事,自有我與刺史公,各地太守商談,你們不必參合!!”
楊彪也是有些憤怒,說道:“劉公之所為,乃是為了教化百姓,爾等不可多言!!”
聽到楊彪如此堅持,他們也就不再開口相勸了。
次日,楊彪果真發令各地,要各地的太守們前來,來聽劉備講經學,看到楊彪真的因這講學之事,在這正值忙碌的時日里,將各地的太守們紛紛叫來,劉備心里卻沒有半點謀劃成功的欣喜,他心里更多的還是茫然,接連幾日,楊彪帶著劉備,前后拜訪了襄陽幾個所謂的經學世家,劉備也看到了這里的情況,耕田萬頃,奴仆數千的經學世家,好一個經學傳家啊!!
縱孔圣人一生都在為授道而四處奔波,家無余產,再看看這些人,治經治的那是一個好啊,治的百姓們失去耕地,只能變成他們的奴仆乃至佃戶,治的新政在這都變了味,這是巴不得讓窮苦百姓替他們將自己要上繳稅賦都一并交了啊,廟堂里給與的耕牛,如今都聚集在這些大族的耕地上,不急不慢的勞作著,而百姓們則是眼巴巴的等候著,只希望他們能快些用完。
在道路兩邊,劉備看著耕地里裸著上身的漢子,他們背負著耕梨,在泥土里一步一步的前進著,肩膀早已被勒的變形,額頭上的汗水與眼淚融合在一起,掉落這大地之上,當楊彪等眾人指著耕地上的農夫們,夸贊著自己的勸科農桑之功的時候,劉備笑的非常的開心,他咧嘴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不久之后,各地的太守也紛紛趕到,親自前來拜見劉備,劉備在接待他們的時候,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笑著夸贊道:“諸君乘牛車前來,可見是個鼓勵牧牛,重視農桑的很好”,他作為司農,農桑反而是他的主職,得到司農的如此夸贊,這些太守們也很是開心,楊彪拉著眾人,便請劉備上位,讓他講述經學來。
劉備坐在上位,看著眾人,緩緩開口,講述經學。
聽著劉備講學,也不知是真還是假,這些太守們,大喜的有,深思的有,甚至連癲狂的也有,劉備的臉上,始終都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很清楚的感覺到了,世態的改變,每一個時代,都有他本身的一種氛圍,孝桓時期,士子們大多暴躁,他們整日不是怒斥閹豎就是公然詆毀廟堂的政策,這個時代的士子們,雖看起來有些憤世嫉俗,可他們都是迫切的想要改變那種頹廢之勢。
而到了建寧年,又有了新的變局,實干成風,在孝康皇帝的帶動下,士子們漸漸不再聚而論道,而是都在各地施展自己的抱負,來證明自己的學識,這個時代的士子,又最是高傲,有著一種別樣的傲氣。
而到了如今,或是這太平盛世的影響,眾人都不愛做實事了,他們能夠為這經學表現的如此癲狂,絲毫不理會他人的看法,以此為自己的獨特之處劉備并不喜歡這樣的風氣,尤其是荊州的這種風氣。
就這樣,這些太守們在楊彪的府邸里,待了整整七八日,都不曾離開,聽得可謂是如癡如醉。
這一日,已是深夜,劉備正在與楊彪辯論著經學,門外忽傳來喧嘩之聲。
眾人大怒,紛紛起身,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
劉備笑而不語,楊彪有些憤怒的問道:“門外何人,擾我雅興??”
不等奴仆上前,在夜色里,忽然沖進來了百余人,將整個前院紛紛包圍住,他們高舉手里的黃弩,對準了場中的太守以及諸多官吏,眾人驚懼,紛紛大呼有賊,他們正叫著,有一人從士卒們之中走了出來,看著眾人,說道:“不必再叫了我非賊,諸君為賊也!”
“你是何人??何敢冒犯?”
“吾乃太子率更令滿寵,還望諸君解下佩劍,與我前往雒陽!”滿寵肅穆的看著他們,高聲說道,聽到不是繡衣使者,他們松了一口氣,太子率更令??千石??呵,滿寵?未曾聽聞!!
頓時,有人大罵道:“吾等有何罪?要與你前往雒陽?你可有天子詔令??何況,你也無權抓捕吾等!!!”
聽到此人的言語,劉備忽開口道:“不,他有”
劉備這么一開口,眾人大驚,看著面前的劉備,瞪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楊彪亦然如此,他看著劉備,疑惑的問道:“玄德,這究竟是這”,劉備冷笑著,推開了面前的幾人,走到了士卒們的周圍,沒有理會他們,反而是看著滿寵,問道:“那些蛀蟲如何?”
“他們違令不尊,襲擊官吏,我以奉漢律,將他們全部斬殺。”
滿寵認真的說著,劉備卻是渾身一顫,他雖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可他還是被滿寵所嚇到了,他又問道:“死了多少人?”
“五千三百四十八人”
劉備臉龐抽了抽,看著面前的諸多官吏,冷著臉,說道:“請諸君解下佩劍!”
“好你這個賊子!!竟想要陷害吾等??”
“未有天子詔令!!吾等絕不解劍!!”
“來,爾等只管動手,吾等并不懼怕!!!”
劉備沒有再言語,滿寵卻在一旁開口了。
“解下佩劍!”
回應他的依舊是官吏們的謾罵。
“解下佩劍!”
滿寵又說了一次,看到眾人依舊在謾罵,他并不在意。
他抬起了手,說道:“黃弩手!!”
頓時,十幾臺黃弩指向了官吏們,在這一刻,官吏們住口,茫然的看著滿寵,瞪大了雙眼。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