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公啊,世上根本沒有什么鬼神,若是你有什么疾病,最好還是尋醫,我待在這里,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
仲長統不悅的說著,不過,顯然,華雄與關羽根本就沒有在意他的言語,華雄打量著面前的仲長統,眼里有尊崇,也有敬仰,握著關羽的手臂,他感激的說道:“長生,多謝多謝,有此人在我身邊,再不懼死矣!”,關羽點點頭,沒有言語,仲長統一愣,什么,要我陪在你身邊??
“華公,關將軍,我也是堂堂一郡之太守,怎么能耽誤國事,來這里治病呢?”
他的言語再一次被無視,華雄咧起嘴來,笑著說道:“你幫我趕走黃龍便可,放心罷,耽誤不了你多少時日的!”
“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黃龍,井中黃龍,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井水內出現了泥土,使得水變為黃色,故而如此,華公啊,這世上,既無鬼,也無神你要.仲長統正在說著,關羽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仲長統雙眼泛白,說不出話來,關羽看著華雄,笑著說道:“放心罷,他會趕走黃龍的。”
華雄大笑,看著仲長統,說道:“不愧是奇人異士,就連無鬼神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這位固執的涼州人,不僅沒有被仲長統說服,還將仲長統對鬼神的這種不屑當作了奇人異士所擁有的特權。
“今日你且好好休歇,明日我帶你去走一走”關羽說著,便要離去,華雄留不住他們,只能送別,關羽拉著仲長統走出了府邸,走了一段距離,關羽方才放開了手中的仲長統,他轉過身,站在仲長統的面前,面色極為的慎重,仲長統有些畏懼,他發現,自己在這位北軍統帥的面前,竟是無半點還手之力。
“關將軍,你又想要做什么?”
“方才失禮,望君恕罪!”關羽猛地朝著仲長統附身大拜,仲長統一驚,連忙避開,方才慌亂的說道:“關將軍啊,華公是涼州人,他信這個,我勸不動他,無話可說,可你不是啊,你為何也要相信那些呢?請我來,還真的不如請個醫生啊!”,關羽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
“不過,這件事,還是請仲君能夠相助。”
“仲君不知,華雄看起來很勇猛,可是,他膽子很小,昔日,我與他在袁子的麾下,一同殺敵,那個時候,他總是會抱著戰死的同袍尸體,嚎啕大哭,怎么說都不肯停下來,他見不得同袍戰死,也害怕自己會與他們一樣,哪一日就死在沙場上,那個時候,袁子就常常教導他”
“袁子告訴他,天上之國,乃是亡魂的歸處,一切人都會在那里相遇,華雄對此深信不疑,或者說,他也只能相信,因為,他能說會道,軍營里的大多弟兄,都是與他合得來,與他親如兄弟,也正是因為這樣,每一次的征戰,每一次的御敵,他都是會萬分的悲痛,如今卻是好了很多,只是因為他相信還有相遇的那一天”
“他如今也是怕極了,不過,他怕的不是死亡,他怕的是袁子騙了他,沒有那個天國所有失去的,就真的失去了再無相逢之日”
“我這次有三日的休假,仲君便陪伴三日,可好?”
“將軍所言,我都明白了,可是,我真的不知,我在這里,能夠起到什么作用呢?就是陪他,又有什么作用呢?他既然相信黃龍,那就不該去拒絕黃龍啊”仲長統皺著眉頭說著,關羽呆愣了片刻,方才說道:“君在這里,能夠讓他心安,讓他不會時時刻刻的惶恐,三日,就三日。”
關羽說著,也不等仲長統回話,轉身便離開了這里。
仲長統咬著牙,憤怒的看著關羽離去,他這種人,或許永遠都無法理解這些武夫,尤其是涼州武夫,仲長統返回了府邸,心煩意亂的他,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奴仆,回到了書房,直接就開始書寫彈劾華雄的奏表,另外,還要彈劾關羽,這兩人,嚴重的耽誤了張掖郡諸多政事的實施,毆打太守,恐嚇太守 次日,仲長統還沒有睜開雙眼呢,關羽就已經站在了門外等著了,仲長統走出門外,就看到了抱著一把短劍的關羽,站在內院,閉著雙眼,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仲長統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去拜見他,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情,吃了飯,換了衣,正要在前院曬太陽。
剛剛坐下,關羽便走到了他的面前。
仲長統憤怒的抬起了頭,“今日,我仲長統便是死在了這里!也絕對不會跟著你去!!”
“拜見華公!”
仲長統朝著華雄附身一拜,抬起頭來,關羽站在他的身邊,手輕撫胡須,微笑著點著頭,華雄連忙扶起仲長統,說道:“無礙,無礙,這幾天全靠閣下相助了”,仲長統抬起頭來,鼻青臉腫,仿佛還缺了顆牙齒,華雄心里自然是明白發生了什么,不過,他也沒有多說。
叮囑好了董白,華雄便與關羽,仲長統離開了驛站。
三人,三匹馬,晃悠悠的在這古城,仲長統敢怒不敢言,想要走在身后,關羽還不許,讓他走在自己的身邊,可能是怕他會逃離,三人一路行駛在這街道上,也沒有人開口言語,在這樣沉默的氣氛中,三人來到了城外,馬蹄踏著小道,氣候愈發的寒冷,華雄與關羽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仲長統卻是瑟瑟發抖。
三人走到了一處野外,沒有任何的房屋,看不到人煙,只有無數的野草,頑強的存活在這里,忍受著狂風的肆虐,華雄與關羽下了馬,仲長統冷眼看著他們忙碌,心里還在抱怨著。
“還記得這里嗎?”
“當然記得在這里,我們曾初次參與戰斗罷那是我們從雒陽回來的第一場戰斗,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就是個毛頭小子,戰事結束的時候,你吐了整整一天呢!”
“哈哈哈,是啊,物是人非,這里卻是讓我印象最深的,我險些就死在這里,羌賊兇啊,騎著大馬,沖殺過來,我們只是些步卒,若不是校尉帶著眾人頂在前方,只怕我就要站不起來了”
“五百步卒,愣是擊潰了一千多騎兵啊這樣的戰績,現在的南北軍都打不出來!”華雄自豪的說著,可看著這里,他臉色還是有了些悲意,他無奈的說道:“最后活下來的三十多人,就只有我們倆個,還活著了”
仲長統漸漸停止了抱怨,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兩人,眼里滿是驚異。
兩人迅速上馬,再次朝著塞外行駛而去,駿馬飛奔,高高揚蹄,兩人仿佛回到了昔日的戰場,關羽臉色漲紅,眼里滿是兇狠的戰意,而華雄則早已抽出腰刀來,嘴里怪嚎著!
被他們的情緒渲染,仲長統也只覺得心里生出一股豪氣來,御馬狂奔,緊跟在他們的身后。
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口,再次下馬,這一次,兩個人的面色都肅穆了許多,朝著四方大拜,拜完了,兩人便坐在那里聊了起來,仲長統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狂風太大,他看到華雄在地面上撿到了一個近乎腐爛的劍柄,猶如一個撿到了玩具的孩童,他開心的跳了起來,舉起手中那劍柄,高呼著校尉,眼角溢出淚水來。
灰白的發絲,在風中揮舞著,華雄大笑。
這情景,讓仲長統也有些震撼。
“敢問將軍,這里也曾戰斗過麼?”,仲長統情不自禁的問道。
“當然,張掖守衛戰,便是在這里校尉領著我們,堅守此處,塞外賊寇攻打了七個日夜,我們堅持到援軍到來,整整一個營,近乎覆滅,校尉的箭傷,就是在這里挨的,為了保護我”關羽低聲說道。
走上了一處山嶺,坐在了最上頭,兩人指著遠處,說了起來。
“你看那里!看到了麼?那里是我們砍下堃里王首級的地方!”
“哈哈哈,你看那樹干上,還插著他的頭呢。”
仲長統站在他們的身后,安靜的聽著他們的言語,心里是愈發的震撼,就方才他們所說的戰斗,就已經超過了四十多場,他真的不知道,涼州這里還有過這樣的血戰,他曾聽聞過袁子戰功赫赫,可是,遠不如從這兩位口中聽到的那般震撼,從他人的嘴里,他聽到是赫赫武功,可在這兩人的嘴里,他聽到的是犧牲,是痛苦。
坐在山頭,太陽漸漸準備落下山去,已是黃昏,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
華雄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天空中那烈日緩緩降下。
“仲君啊?”
“華公?”
“你說,我可能跟我那些兄弟們見面啊?我有很多東西要帶過去的,校尉的腰不好,需要給他帶藥,董公需要他的太尉冠冕,皇甫嵩需要他的連發弩對了,我還得跟他道歉華雄緩緩的低下了頭。
坐在他身旁的關羽,原先還在慎重的聽著,看到華雄忽然就沒了動靜,關羽驚慌失措的站起身來,一不留神,摔在了地面上,又迅速的站起身來,雙手扶著低頭不語的華雄,劇烈的呼吸著,叫道:“蠻子!!蠻子!!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說啊!!你還要干什么!!起來啊!!!”
仲長統睜大了雙眼,看著兩人,他只覺得脖頸好似被人掐住,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關羽圓瞪虎目,眼淚不斷的溢出眼眶,他抱著華雄,終于還是大哭了起來。
忽然,華雄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痛哭的關羽。
“哈哈哈,我騙到你了!!你竟然會為我哭!!”
華雄大笑著說道,關羽的表情,在那一刻凝固了。
就當他舉起雙手,拳頭即將落在華雄臉上的時候,華雄就那般的呆住了。
他抬起頭來,咧嘴大笑。
躺在關羽的懷里,眼神還是那般戲虐的看著關羽的臉。
頭漸漸垂了下去。
雙手無力的放在了兩旁。
關羽靜靜的看著他,任由他將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關將軍”
“不要急他還會抬起頭來的,他就喜歡這樣玩我等他玩完”
關羽帶著滿臉的淚痕,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華蠻子,你倒是抬起頭啊!!!”
“你騙不到我的!!!”